送走了梅姨和小花,李太安独自在房间里打坐,庐州和荒地之间,李太安还是选择了后者。
梅姨很担心李太安,毕竟荒人的南侵已经不是谣传,百万荒人就驻扎在定北城以北的黑沙城,听说昨日还有五万骑兵在定北城外挑衅,荒人的骑兵把荒族的旗帜高高举起,在定北城外不远处策马狂奔,马蹄声震耳欲聋。
定北城外不远处有一片荒漠,所以每到冻土开化时节,定北城多日被沙尘笼罩,随着春末的北风一吹,定北城高大的城墙也显得有些无力,半城沙尘随风而下,蒙在每一位身处定北城的唐人心上。
巳时太阳升到最高,李太安起身活动身躯,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孤独,肚子先感觉到了饥饿。随手披上白色长袍,李太安打算去城里碰碰运气,看看定北城里有没有胆大的掌柜,兵荒马乱的时候还留在这里赚钱。
朝廷一个月前便已把清扫街道的人撤离,定北城的街上早已无人打扫,搬离的人们留下遍地糟粕污秽,气味有些难闻,加上这两天城外吹进的沙尘,此时的定北城看上去有些荒凉。
金刚之躯护体使得李太安不沾雨雪也不染尘埃,尽管如此,李太安出门后还是习惯性的拍打身上的灰尘并捂住口鼻。映入眼帘的这个座城与半个月前李太安刚来到这里看到的定北城相比,完全想不到是同一个地方。远处的天空有些泛黄,好像有人将一张巨幅黄纱铺在天空,李太安揉揉眼睛,沿着曾经满是烟火气的街道寻找能吃饭的地方,时不时的迈一大步绕过脚下的污秽。没过多久,李太安便看到一家小酒馆,酒馆的门只是半开了一扇,另一扇紧紧的关着,不知道掌柜的是想谢绝来客还是阻挡风沙,李太安小心翼翼的轻推那扇半开的木门,只听“啪”的一声,整个木门很自然的顺势拍在地上,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李太安手足无措,急忙走进店里想把木门扶起来,刚刚弯下腰,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放着我来吧,小伙子毛手毛脚的。”
李太安转过身看到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衣服的面料是上好的绸缎,看这穿着八成是掌柜,不过衣服上满是干涸的油污留下的污渍,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有点发黄的白毛巾,两个袖子也挽到小臂上方,李太安又看了看店内的环境,在这样的定北城里收拾的还算干净,只是店里好像只有掌柜的一人,看着掌柜的缓缓走来,李太安想起了武当山下客栈掌柜张文亮,心想,是不是唐国所有掌柜都长的差不多。
自己惹了祸哪有让别人收拾的道理?没等掌柜的过来,李太安便快速将躺在地上的木门扶起,支在外面墙边,有点内疚的赔笑道:“不好意思啊掌柜,一不小心弄坏您一扇门。”
李太安拍了拍手上的灰,右手伸进腰间摸出几两碎银,走上前去递给掌柜说道:“我这里有些碎银请掌柜收下,这是赔给您的门钱。”
胖掌柜笑了笑并没有结果李太安的银子,如实说道:“这不怪公子,这扇门早就坏了,是我一直懒得修理,这银子我就不收了,我还怕它一不小心伤到公子呢。”
李太安摇摇头说道:“掌柜拿着吧,不算门钱还不算饭钱了?能做点吃的么?我饿了。”
掌柜听后不再拒绝,收下银子放进腰间干瘪的钱袋里,把钱袋口上的绳子系了两圈,对李太安说道:“公子里边请,我这就去给您做。”
店里的桌椅摆放很乱,好久没人收拾过了,李太安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掌柜从柜子里拿出一包茶叶,抓出一把放在壶里,倒入热水后盖上盖子,又从柜子下面掏出一个茶杯,送到李太安面前,问道:“公子有没有什么忌口?现在定北城的情况您也知道,说实话,做饭的材料不多,我就随便做一点公子将就着吃点吧。”
李太安点点头,定北城能找到吃饭的地方已经很不容易了,自然不会挑挑拣拣,李太安好奇问道:“店里只有您一个人么?”
胖掌柜把茶水倒进茶杯放在李太安面前,李太安连忙称谢,胖掌柜回应道:“现在定北城人心惶惶的,店里的伙计都被我遣散回老家了。”
李太安又问道:“那您怎么还留在这里?不怕荒人打进来?”
胖掌柜无奈道:“我家向上数四代都生活在定北城,不说攒下了什么家业,日子也过得还算可以,我的一切都在这里,让我往哪里走啊。”
随后掌柜非常自信的对李太安说:“再说,就凭荒人那种野蛮人怎么可能打的进来嘛,前些日子,咱们唐国的周信大将军来坐镇定北城了,据说带来了五十万精兵,那叫一个威风啊,周大将军是什么人?估计用不上三个月就把荒人打跑了,咱怕什么!”
唐国强盛,感染着所有唐人,即便是百万荒人压境,唐人也不相信唐国会输。
胖掌柜越说越激动,忽然想起来眼前的客官还没吃饭,不好意思的搓搓手,起身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先去给公子做点吃的。”
李太安觉得掌柜很有趣,便问了一句:“店里还有酒么?若是掌柜不嫌弃,等会咱俩边喝边聊。”
胖掌柜哈哈大笑。
“怎么能没有酒呢?公子等我片刻!随后酒菜一同上桌!”
李太安微笑点头。
厨房传来翻炒的声音,饭菜的香气溢满整个酒馆,李太安闻到后又饿了几分,无事可做的李太安拿起茶杯喝光了杯中茶水,只可惜水不能缓解被饿的肚子,于是李太安拿起茶壶准备倒第二杯,这时,胖掌柜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走出,菜已做好,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李太安凑上前闻了闻,瞬间香气扑鼻,李太安尝了一口称赞道:“掌柜做菜的手艺高超,这绝对是我离家里出来后吃过最好吃的菜!”
胖掌柜一听厨艺被夸开心的合不拢嘴,谦虚的摆摆手,随即说道:“城里的农、工、商都断了,小店里没剩什么好东西,只能做出来这些,公子将就着吃点吧,要是不够吃,我再去给公子下碗清汤面,”
李太安连忙摇头:“哪敢再麻烦掌柜,如今再定北城能吃到这些已经很感恩了。”
胖掌柜去柜子里取了两个杯子,顺便拿出一坛好酒,坐在李太安对面,开坛倒酒,两杯斟满,一杯送到李太安面前,一杯留给自己,随后胖掌柜举起酒杯,李太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连称好酒,胖掌柜也一口喝尽杯中酒,面色微红,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胖掌柜一边斟酒一边问道:“听公子刚才的话,是不是想家了?公子来自何处?”
李太安接过酒杯喝了一口答道:“我家在庐州。”
胖掌柜听到庐州来了精神,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立即开口说道:“庐州?!庐州可是块宝地。”
话刚说完,李太安偏头看向酒馆门口。
胖掌柜越说越兴奋,拿起碗筷边夹菜边说:“我年轻的时候还在庐州……”
话音未落。
李太安将手中铜杯扔向酒馆门口,随手掀起桌子挡在自己与胖掌柜身前。
胖掌柜坐在椅子上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呆若木鸡,完全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李太安一把拽住胖掌柜躲在桌子后面。
胖掌柜端着碗的手在不停地哆嗦,还没等他镇静下来,紧接着便听到两个剑刺入木板的声音,两把飞剑卡在木桌上,剑锋刺破木桌露出一半,剑尖恰好停在李太安与胖掌柜二人面前,距离二人鼻尖不到一指的距离,掌柜吓得手软,铜碗掉落在腿上,饭菜洒了一地。
与此同时,李太安扔向门口的铜杯正中一人面门,力道奇大,被砸中的瞬间,来者晕死过去。
胖掌柜那见过这阵势,翻身连滚带爬向后撤,李太安抓住胖掌柜的脚,胖掌柜回头看了眼李太安没明白什么意思。
李太安小声说道:“找地方躲好,我没叫你千万别出来。”
胖掌柜点头如捣蒜。
放心吧,就算你叫我我都不会出来的,我一定躲好。
李太安起身,随手从桌板上抽出一剑,奔着两把飞剑射进来的窗户破窗而出。
不算门口被砸晕的那位,酒馆外面站着五个人,三人执剑,两个人手中空空如也,想必刚才那两把飞剑便是这二人的。
为首一人李太安见过,在武当山上。
“还敢出来?刚刚没杀掉你是你命大,现在竟然自己跳出来送死。”
张成儒盯着李太安轻蔑的说道。
“长的是挺好看,就是脑子不太好用,莽夫罢了,也是,毕竟我们都不是仙,人都有缺点,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对你期待什么,真想不明白,傲月怎么会看上你这种有勇无谋之人,我还以为你配的上让我亲自出手,不过等会我还是要亲手划烂你的脸,哎,可惜了,不然你这样貌废掉修为后卖到长安一定有很多富人抢着要的。”
张成儒摇头说道,看到李太安后有点失望。
李太安静静的看着张成儒一言不发。
张成儒向前走出一步,身后黄山和三位武当弟子也跟着向前一步,逼近李太安。
张成儒仔细的打量了李太安后不耐烦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既然如此,你也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只会让你多吃点苦头,刚刚没死算你命好,现在你主动和我走还是等他们把你打残了再把你带走?”
李太安平静的看着张成儒,还是没说话。
张成儒失去了所有耐心,咬牙问道:“吓着了?哑巴了?”
李太安摇摇头,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后对张成儒平静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确定了只有他们五人之后李太安又说了一句:“我也不打算再让你说什么。”
张成儒被李太安的话气笑,转身向后走去,身后黄山连同另一位武当弟子拔剑刺向李太安。
李太安抬手用剑挡住二人的剑,金刚之躯运转,魂现境一层的修为全部展开,右手用力向上一挑,手中宝剑连同黄山二人的佩剑瞬间被李太安的护体罡气折断,李太安快速向前贴近二人,左右手同时握拳打向黄山二人胸口,黄山二人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武当外峰弟子,修为刚过驱凡境三层勉强达到道生境一层,哪里是李太安的对手?自然承受不住李太安这一拳,二人被一拳打的口吐鲜血倒飞出去,倒飞的身体贴着还在向后走去的张成儒,撞烂对面店铺墙壁,躺在废墟中不知死活。
张成儒背对着李太安,看着面前的两个手下愣在原地,不是说他不能修行么?不是说他很弱么?若是早知道李太安修为这么猛怎么可能不等张晨峰来了再动手?张成儒心里把黄山的祖宗问候了一遍,转过身想让剩下的两位武当弟子替自己争取点逃跑的时间,还没等张成儒转身,又传来两声惨叫,张成儒心生一股寒意,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无力。张成儒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一转身才发现,李太安正站在自己的身后,二人距离很近,近到张成儒能看清李太安黑色眼珠里自己的脸,从李太安的眼睛里看不出他要做什么,而自己的脸上满是恐惧。那两位武当弟子早已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张成儒在如此近距离面对李太安后受到惊吓后退,指着李太安说不出话。
“你你你竟敢伤我武当弟子?!”
张成儒一边说一边后退,他心里清楚自己道生境二层的修为根本不是李太安的对手。
“嗯,是啊。”
张成儒后退一步李太安便向前一步。
“我爹是唐国一等大臣!我哥是掌教亲传弟子!你还敢伤我不成?!”
张成儒声音有些颤抖,后退的脚踩到废墟残渣上险些绊倒,身后是被黄山和另一位武当弟子撞烂的店铺,已经无路可退,面对李太安的步步紧逼,张成儒鼓起勇气拔出佩剑,天地元气默默运转,准备拼死一搏。
李太安也不废话,一个箭步窜上前,一掌打在张成儒握剑的右手手腕,手骨应声断裂,手中无力,佩剑掉落在地上,张成儒惨叫一声但并未放弃抵抗,左手掐诀,控制地上的佩剑飞起径直刺向李太安。
李太安目不转睛的盯着张成儒,右手随手一挥,飞剑再次被打落在地,再次向前一步,李太安抓着张成儒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平静的问道:“从长安一路追到定北城,这么着急找死,那我成全你。”
李太安说完一记重拳打在张成儒脸上,张成儒感到天旋地转,屈辱感伴随着疼痛迎面袭来,我可是张成儒,竟然有人敢对我出手。李太安也不停,一拳接着一拳打在张成儒脸上,张成儒眼里充满了愤怒和杀意,用尽全身力气举起左手挥拳打向李太安,这是他倒下前最后的反抗。
李太安没有躲,因为这种力道的拳头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张成儒这一拳把李太安打醒,面前这个人还不能杀,或者说现在不能杀,不然会很麻烦,李太安高高扬起的右拳缓缓放下来,抓着张成儒衣领的左手松开,张成儒像一堆烂泥般滩在地上。
李太安蹲下身子在张成儒的身上擦擦手,右手手背沾上很多张成儒的血,这让李太安觉得很不舒服,起身环顾四周,李太安没有动杀心,这五人虽受重伤但没有生命危险,确定没人后李太安向酒馆走去,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了胖掌柜,这让李太安很内疚。
进到店内,喊了许多声掌柜也没见人出来,想必早已经从后门离开,李太安似乎早就料到如此,从腰间多掏出些银子,放在胖掌柜的柜台上,就当做是给掌柜店铺受损的赔偿。李太安顺手从柜台又拿出一坛酒,找了把没被打碎的椅子坐下来,刚要喝上一口李太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起身走到柜台,又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并未放在刚才那小堆银子里,而是放在另外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是酒钱。”
李太安这才安心的坐下来心满意足的喝下一大口。
酒馆内已是千疮百孔。
李太安摇摇头。
可惜这两盘好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