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集没了,身为荒主的卓王孙,又如何能释怀?
刘寄奴陈兵大荒,他倒是想聚荒人,再一次效仿甲子前对抗前秦苻天王。
只可惜,真如说书生说的,世间再无柱国之安石,也没了威震天下的战神雄兵。
当年那个流浪儿,已经成了气候。
至少,南武帝国现在是国泰民安,半壁江山国运聚拢在一起,颇有兴旺一统的气象。
至少,横压天下的老匹夫,面对坐拥半壁山河国运加持的刘寄奴,也只能选择沉默。
至少,南武帝国的崛起,促使了北域王庭的融合,结束了数百年来无数势力带来的纷争。
即便现在北域仍然是破而为三,但是,历史的车轮是滚滚向前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是自然规律,无法避免。
南域已经一统,北域,还会远吗?
君不见,金刚活佛一脉,去了西凉;青牛老道,选择了北魏拓拔;而儒门圣者,早已布局东燕。
独独剩下老匹夫态度不明,有人说他是支持南武刘寄奴的;有人说他是镇压一世的存在,凡俗之事,并不入他眼;更有人揣测,老匹夫还在等待。
卓王孙叹了口气,现在的大荒,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便是这空壳子,也不是铁板一块,又谈何扭在一起去对抗寄奴儿呢?
大荒,终究是被烧在了前面。
“罢!且随风,如流水,终有别离日;大荒毕,难再聚,月华流照君······”
一壶酒,卓王孙就那么直接倒灌了下去,脸上,不知道是溅出的酒水还是泪水?
“这老头子,搞得我鼻子酸酸的,真他妈难受。”少年黯然。
说书生已经是泪流满面,“这酒太烈了,呛得眼泪直流。”
“拉倒吧,你俩哭就哭!”余火龙一碗干尽,狠狠将海碗摔在桌子上。
卓王孙一番煽情,阴郁气氛丛生,顿时笼罩在楼船大厅。
“嗨!不说那等悲怆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今日这画舫,只说缘聚,我俏娘应承诸位,花娘悦目,酒水管饱。”立在卓王孙旁的半老徐娘,越过大荒荒主半个身位,豪气干云一点也不虚。
“俏娘说得对,干!”
“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生何处?喝酒喝酒。”
“大荒百余年,生离死别见得多了,还差这一回?诸位,我敬大伙儿一杯!”
豪杰之所以成为豪杰,那是他们够洒脱,生死看淡,没有更多复杂的想法。
所谓江湖儿女江湖死,就是这个道理!
淮河畔,是没有宵禁规矩的,玄月高挂,河中画舫依然喧嚣不已。
杀戮,混合着喧嚣,悄然而至。
“金刀死士!刘寄奴,你不得好死!”
“寄奴儿,我诅咒你将来万剑穿心而死!”
“大荒诸豪,速速撤离画舫!”
还清醒着的人,一边抵挡金刀死士,一边招呼众人撤离。
“怎么了?怎么不喝了?谁在舞刀弄枪?”说书生已经稀里糊涂了。
少年毕竟是入了境的修士,还好一些,一个激灵。
“妈的,刘寄奴还真敢下手?说书生,余火龙,快走!”
“嗯?不喝啦?”说书生嘟囔了一句。
余火龙内劲一催,酒气透体而出,瞬间醒了过来,和少年架起说书生,朝画舫外头跑去。
没等三人露头,迎头招呼他们的便是一把金刀。
那持刀的死士忽地一顿,强行将劈出去的金刀收回,朝少年他们抱了一拳。
遂即尖锐地哨声响起,十八道身形从画舫窜出,掠向与画舫相对而立的一艘战船之上。
“哼哼,寄奴儿好大的手笔,他还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卓王孙破窗而出,一道玄火朝战船袭去。
“不自量力!”
战船上一人,冷冷吐出一句话,双掌一挥,轻描淡写便化解掉卓王孙的攻击。
战船上三千甲士瞬间张开火弓,对准画舫。
“公羊将军,你道我等为何退回来?”
公羊余一愣,“是哦,为何?”
领头的金刀战将眉宇拧在一起,“七秀儿在画舫之上?”
“七秀儿?李七秀?老匹夫徒弟?”
金刀战将点了点头。
“没用的,大荒不为南武所用,老匹夫陛下三顾都没能请出,今日派我等来,是不打算留下他们了!”
“但那是七秀儿。”金刀战将急道。
“你难道还不明白?老匹夫不低头,陛下不会顾及了。”
金刀战将不再说话,公羊余抬起了右手,只待他放下,三千火箭顷刻即可吞没画舫。
“公羊老贼,你敢!”甲板上,少年越过卓王孙,指着战船上的人大吼道。
“今日,只要你敢下令放箭,他日,我必杀上建安王城,当着刘寄奴的面,取你羊头。”
“无畏小儿,若不是老匹夫,你又算得了什么?放!”公羊余轻言细语,放下右手道。
三千箭雨,在画舫上众人的眼里,越来越清晰。
“正因为老夫,他才可以无畏,想要老夫徒儿的命,找死!剑来!”
一道蕴含怒火的声音贯入众人耳。
一道凭空而来的剑罡,横在了画舫与战船之间。
箭雨凝固,剑罡突然爆发出夺目的光芒,扫向战船。
“不好!”
公羊余色变,十八金刀早已戒备,三千甲士持盾抵抗。
“砰!”
剑罡触碰,一团更为耀眼的光芒散开,映入画舫众人眼帘里的。
是被削去桅杆、指挥楼台的战船;河面上,三千甲士尸体横陈;十八金刀半跪在战船甲板,气血翻涌;公羊余的头盔,还在打着滚,不知道要滚到哪里去,像极了一颗囫囵的脑袋。
老匹夫威武, 一剑斩杀三千南武满甲军。
梁子,算是结下了,也表明了他的态度,当世最强剑仙,并不买南武刘寄奴的账。
“回去告诉寄奴儿,他欲遂天下,我不管,但是插手江湖,对我徒儿不利,那就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虚空中的话语无比震撼,值此一役,世人皆知了他的态度。
朝堂事朝堂了,江湖事江湖了。
他刘寄奴烧了大荒集,老匹夫没有出手,便是金刚活佛、鸿儒大圣和青牛老道都没有出手。
但是涉及到江湖事,尤其是七秀儿,那就不行。
老匹夫第一个不答应,从此也宣告了李七秀成为朝堂禁忌的事实。
若是要对李七秀不利,那就只能从江湖入手。
属于他的历程,也就从这一刻开始。
公羊余和十八金刀死士,朝画舫一揖,黯然且带着不甘退去。
站在画舫上的李七秀,亦是对虚空一礼,老匹夫的良苦用心,他明白了。
这一刻,他无比坚定!
公羊余下令放箭,他口出狂言,他日,杀上建安王城,取公羊余羊头,烙上心间。
历经覆灭的余悸,还徜徉在画舫大荒英豪的心头。
“诸位,就此告别,他日再见,但愿安处!”
······
各路英豪,顷刻间分道扬镳,去了不同的方向。
那是各自的选择,也是以后要走的路,再见是相杀还是相爱,谁也不知道。
画舫上只留下了卓王孙、俏娘、余火龙、说书生和少年李七秀。
“我们也走吧!” 说书生酒已经醒了,背上书箱道。
李七秀朝卓王孙、俏娘和余火龙抱拳道:“小子告辞,老荒主保重;俏娘,你还欠我一个花娘;老余,来日再续!”
三人回礼,各道了一声保重!
“此行去哪儿?”说书生和李七秀上了岸,他便问道。
李七秀也不知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你有地儿去吗?”
说书生道:“我倒是有地方,大荒传说未成书,我想寻个安静的地方把它完成。曲城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儒圣在那里,天下未定,仕子无地可取,我还不如潜心文学。”
李七秀点了点头,人各有志,都有自己的追求,说书生就想好好写一本书,或者,混个仕途前程。
他心底的梦想自己是知道的,如那安石柱国,定一世之名。
“罢!我便与你一起,陪你去曲城走一遭。”
“那好!”
曲城自古,便是文圣之地,历朝历代,都无法动摇它儒门圣地的根本。
淮河离此地,距离并不算远,循水而上,不出半月,便可到达。
两人历经颠簸,终于是到了曲城地界。
“这真是把一辈子坐船的经历都坐了,我是再也不想趟水路这趟子事。”
“九州大地,水路遍布,只怕你避免不了。”说书生淡淡道。
李七秀撇了撇嘴,“待我洞玄御剑,就不消如此了,天下之大,哪里都能轻易而去。”
说书生笑道:“你才真意境三重,至洞玄,都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待你安顿,我就去历练江湖,不至洞玄,如何取公羊老贼羊头?”
“嗯!”说书生坚定道:“我精神上支持你。”
曲城入城的官道上,有一个进城歇脚的客栈,门口处摆了一个方桌,旁边立了一杆白幡。
上面写着: 六驳算尽天下事,八卦测遍世间人。
方桌旁坐了一人,长衫打扮,面容清癯,颇有仙风道骨之相。
“二位小哥,可不妨算上一卦?”
说书生面容一动,这算卦之人似乎有些印象。
“可是姚神算?”
那算卦之人一顿,“小哥认识某?”
说书生讪讪一笑,“并未见过先生,只是依稀听闻有所传罢了。”
“倒是不知有此盛名。”姚神算谦虚了一句。
“既然先生开了口,那劳烦,给我兄弟算上一卦?”说书生朝李七秀一指。
姚神算欣然道:“请!”
李七秀不知道说书生为何来这么一下,虽然狐疑,但还是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