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海风看到了天花板。

他猛地弹了起来，却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从半空中直直地摔了回去，摔在沙发上，砰的一声，又骨碌碌滚了下来。

好在，茶几很远，地板上还铺着不知多厚的地毯绒。

“嘶……”

海风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扶着沙发，衬衫上还残留着血迹——他自己喷出的那一口血的遗存。

“真够丢人的。”

他有些颓丧的坐了回去，目光散乱地打量着四周。

一个宽阔的房间。中间围着茶几散乱摆着几张黑皮沙发，落地窗挂着蓝色的布艺窗帘，窗外模糊地看不清有什么；一侧墙排满书架，一侧墙是文件柜，却没有摆放书本文档，而是装满了各色茶叶罐与酒瓶；有窗的那面摆着盆景，也是海风不认识的花草。

有门的那面墙，倒是普普通通，普通得有点诡异。

一个瘦高的、身着黑色燕尾礼服的男性身影靠窗站着，眼望着窗外，神情——冷漠。

不如说，是毫无表情。

“醒了？”

“……昨晚，你搞的鬼？”

“不是。”

“那你的救场可来得真及时。”

海风半是自嘲似的回了句，走到门前，一把拉开，迈步就要往外走——

他生生止住步子，半只脚悬在了空中。

窗外，却是杂乱无序的一片混沌，一道道至幽深至阴暗的裂隙撼人心魄，却又转瞬即逝。明明眨眼间风云变幻，落在海风耳中，却是绝对寂静无声。

“……几个意思？”海风收回脚狠狠摔上门，回头面带不善地问道。

“那里是幽冥风眼。你没有道标，没资格开那扇门。”

海风愣了下，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是因为，我没直接来找你，你就这么报复我吗，哀？”

他掏出了一张纯黑色的信封，带着烫金的玫瑰纹。明明已经被他攥得紧皱，松开时，却瞬间恢复如初。

他把那信封向上一抛，信封飘悠悠地，却在半空中被某种力量摄住，落到了窗边哀伸出的苍白手掌中。

“我觉得，当初给你这个，应该不是错误。”

“万一就是你错了呢？”海风咧开嘴，笑容带着浓重的嘲讽意味，“当时你没干掉我，才是你最大的错误吧？”

“错误不算大，”

哀摇了摇头，手指一勾，信封如刀片般激射回去，海风刻意地没去接，闪身避过，信封在空中打了个转，又一次冲向海风，却被他伸手轻松捏住。

“而且，纠正这个错误，也不麻烦。”

“行了吧，你又不舍得干掉我。”海风摇摇头，收起信封，自顾自地斜躺倒在沙发靠背上，“昨天救了个学生，他好像有点怀疑我的身份。你说我该怎么处理？干掉他？”

“自己处理。”

哀的声音并没有波动。

“对，你巴不得我犯错误，然后找个理由，心安理得地干掉我，呵。”海风笑了笑，“不过你也该解释一下了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在他最疯狂的那一年里，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自称叫“哀”的年轻人，曾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却在他冷静下来的那一天莫名消失，只扔给他一个古怪的信封，夹着一张华星中学的海报。

那一年中，海风无数次试图干掉这个沉默的怪人，却总是被他轻松反制。他终于知道，这个外表年轻的老妖怪随手就能干掉他，可哀只是跟随着，沉默地跟随着，从头至尾，见证了那一年在海风身上发生的一切。

于是海风来了。来寻找一个答案。

关于哀的，也是关于他自己的。

“我想给你一个身份。”哀坐在了海风对面的沙发上，目光与他平视。

“身份？”

“一个能让你合理地使用、发泄自己的力量，解决你自身问题的身份。”

“你是说，我的问题，你能解决？”

“不能。但这身份，或许能为你提供些变数。”

“……什么身份？”

“黑石议会，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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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困……”

教室里没人读书，传来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呵欠声。

“怎么突然就要早自习……谁受得了……”

所有人都在抱怨。有几个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幸好他们不打呼噜。

军训期间，最早的训练项目也是八点钟开始，这很符合学生们从初中养成的作息。但很突然的，军训结束了，正式上课了，每天六点十分就要开始早自习，离家远的，五点半钟就要起床准备上学了。高中的课业压力以这种形式突然降临到了他们身边，猝不及防，只留下了一对对发黑的眼圈——和连天的呵欠声。

“唉，郑隐，你不困吗？”

董凯的眼已经快睁不开了，但残存的余光却发现了看起来异常精神的郑隐，忍不住开口问道。

“啊，我习惯早起了……”郑隐回头，刚想回答，才发现董凯趴在桌子上，已经睡过去了。

他们昨晚上一定熬夜了。郑隐叹了口气，回过头继续看书。

教室里居然渐渐安静下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在睡觉。

以至于，当他们的班主任、厉淼先生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整个教室里，居然只有郑隐做出了反应——他立刻把自己在看的小说藏了起来。

只是，在这“万马齐喑”的教室里，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明显了。

厉淼静静看着他。他有些尴尬地笑笑，把抽屉里的小说往更深处推了推。

厉淼只是摇摇头，却没说什么，只是从门口开始，挨个地拍那些睡着的学生们的脑袋。

“醒醒”“都起床了”“起来起来”“别睡了”……

在睡梦中，尤其是马上入睡的时候被人粗暴叫醒，那种感觉是极难忍受的，但当这些学生们在迷蒙中突然认清眼前人身份的时候，那种刺激绝不亚于一瓢凉水当头浇下——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登时一个哆嗦，然后不自觉地就要站起来。这绝对是九年义务教育带来的下意识反应，不过他们慢吞吞的动作，却带起了连绵不绝的桌椅拖拉声，被噪音吵醒的其他人在看到齐刷刷站着的前几列学生和照着脑袋一个个拍过去的班主任时，也很快就明白了现状，没等厉淼动手，就一个个自觉地站了起来。

教室里依然很安静……不过，状况似乎完全不同了。

其实厉淼只转了不到四分之一个教室，当整个班级都活过来之后，厉淼就回到了讲台，也不坐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整个教室里的学生。被盯得浑身不自在的学生们就随便抽出本课本，装模作样地开始读书。教室里居然有了朗朗书声。

只是，开始时还有点声音，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明明还在站着的这些人，下巴尖也开始一下一下地点起了前胸。有几个后排的，好像已经偷偷趴回去睡下了。

只有郑隐还精神着。

但他还是不敢当着班主任的面看小说。

厉淼环视四周，突然用力地咳嗽了两声，惊起一滩鸥鹭，读书声突然就又洪亮了起来。

厉淼有些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下来转了一圈之后，悄悄地走出教室，还顺手带上了门。

几乎同一时间，整个班仿佛瞬间被人抽去了精气神，所有人登时趴回了桌子，甚至有人直接把课本往脸前一挡，哈欠没打完张着嘴就睡了过去——这是董凯，估计他昨晚熬夜打游戏了。

华星的早自习在六点五十分结束，一直到七点四十分，这五十分钟是留给学生们吃早餐顺带打扫卫生的。但看起来这铃声并没有吵醒一班任何人。教室里依然静悄悄地，这让准备去吃饭的郑隐都觉得有点尴尬——好在，他在最后一排，出去不需要麻烦谁。把凳子稍稍往后一放，保证自己没弄出什么噪音之后，郑隐离开座位，蹑手蹑脚地出了教室。

一如所料，整个一年级的教学楼都异常安静。楼道里只有零星几个学生，最大规模的团体是几个拿着篮球的男生——这个时间段不吃饭去打篮球，估计也是真爱。除此之外，人就真不多了。

华星教学区是呈“H”型的架构，开口向南正对大门，中间的一横是五层的办公楼，办公楼以南的两部分东、西分别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教学楼，各四层，北边则是综合实验楼，再往北是体育场，食堂则在校园西部，郑隐想去食堂，就要穿过二年级的教学楼。这个设计其实对一年级生有点不公平，因为同时下课，二年级肯定比一年级更有优势。郑隐觉得学校肯定有办法来处理，但这更催促他加快脚步——他不想排队，跟一群二年级的学生插队更不可能。他还想节省时间，多去看会儿小说呢。

二年级学生们，肯起床吃早餐的就要多的多了，这时候的食堂里清一色地都是二年级的学生。好在华星不强制穿校服，郑隐个子也不算矮，混在人群中也不是特别惹人注意。买了几个包子，看食堂里已经没有了单独的空桌，又实在是不太愿意和二年级的拼桌，他只能提着包子走出食堂，准备找个清静地地方慢慢吃。

刚出食堂门，他就撞上海风了。

“你……”

“过来。”

海风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这都什么事儿啊……”

郑隐仰天长叹，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