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外面轰隆作响,一个身躯佝偻的老人在军营里抬起头,看着城墙向内的凹陷,知道敌军用了火炮。
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惧色,他慢悠悠地把自己的头盔摆正,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这下城墙又该大修了。”
“老张头,接下来几日你有的忙啦!”另一个士卒哈哈大笑。
老张头粗俗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这狗屁晋国就没别的手段吗?他娘的每次打仗前都要放两炮,有本事把城池轰倒啊!老子这几十年都不知道修了多少次城墙了,对墙砖比老子腿毛都清楚……”
听着老人不住嘴的谩骂,周围的军士也都笑了笑,哪怕开战了他们也不心急,这四十多年下来了,都知道对方什么斤两。
他们这一块在城池内围,都是火头军、修理兵器和城墙这些后勤,负责作战的都在外围集合,也没他们这么悠闲。
有的军士身穿重甲扛着长枪长矛,有的坐在马上腰佩长刀,有的背负长弓和箭袋……
他们一群一群地待在城门后,有的插科打诨,有的肃穆而立,各有各的习性,等着将军一声令下发起进攻。
老张头停了嘴,抬头看了眼外面准备作战的军士,又看了看四周的后勤兵。不禁心中一叹:四十四年了,好多老伙计都不在了,驻军的人数也不断减损,哪怕是自己在的后勤也是一样。
没有办法,仗要打急眼了,火头军又怎么了?丢下锅灶、拿起长刀照样杀敌,看不起谁呢?怎么说当年也是李广陵将军手下的兵!
老人带着一些悲伤和自豪,转身进了屋子。他除了会修城墙,做饭也是一把好手,这都傍晚了,得准备伙食了。
……
炮声一响,城墙上的将士立刻下蹲抱着脑袋躲避,吕将军也不例外。
炮弹打到城墙上,声音震耳欲聋,城墙上众人身形晃动不止,而且身上也落了不少炮弹扬起的土灰,顿时炮声和军士们粗俗的叫骂四起。
吕将军“呸”得一声吐出一嘴土,毫不在意形象地用手擦了擦嘴,听着外面炮声渐少,就这么蹲在地上挥手招来副将:“让冲锋营的人解决外面那几门炮,再叫两队弓箭手上来掩护。”
副将得令,弓着身子迅速下楼调配,而吕文长挪到垛口朝下探查敌情。
城门后,二十多个穿着轻甲的军士从不同军营走出集结,他们的修为皆在炼气之境,这便是先锋营。
所谓的先锋营,不过是让各个军阵中的修为强悍者集合,人数少、实力强、灵活性强,以尖刀之势破敌,用于绞杀那些威胁较大的敌人。
“今日比一比谁杀得晋国崽子多,各位觉得可好?”一个膀大腰粗的粗犷男子翻身上马,按着朴刀对其他人道。
“卓武,大家知道你修为高,也不是让你这么欺负人的。”其他军士笑道。
名叫卓武的粗犷男子耿直一笑,不再多言。
……
不多时,副将回到墙上,报道:“将军,弓箭手已就位!”
那弓箭手背着箭袋已立在每个垛口。
吕文长也站起身子,从城外收回目光,对副将挥手示意。
那副将便大声喊道:“弓箭手!预备!放箭!”
刹那间,近百枝箭矢朝着晋军炮台飞射而去!
那火炮威力虽大,却是难以移动,此刻见了箭矢,那操控的军士不管其他、直接躲在火炮下。
“开城门!”
又是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而先锋营的人也得了号令般策马冲出。
卓武是先锋营中唯一的炼气中层,他一马当先冲向敌军。
见箭雨停歇,那晋军从火炮下探出头来,想着再次开炮,不料沉重的马蹄声从耳边传来,这人刚反应过来,眼中却闪过一抹明亮的刀光。
只来得及发出声惊叫,一颗大好头颅瞬间落地。
卓武止住战马,发出冷笑:“狗杂碎也敢在你卓爷爷面前放肆!”
先锋营的人手段不俗,几息时间便将火炮兵斩于马下。
卓武看似粗犷,其实心细,他见这些士卒被轻易斩杀,便觉得不对。这时他不经意间扫过地面,发现这火炮后侧的泥土颜色比周边要深一些。
重物从地上经过只会让地面凹凸不平,绝不会改变颜色。泥土与四周颜色不符,那么这块地很有可能被挖过。
小心为上,卓武直接喊道:“大家小心地下!”
卓武这一声仿佛令响,那地面瞬间被掀起,数十个晋军从底下跳出,刀剑直指先锋营,从速度可以看出这些人皆是高手。
原来这些日子,赵易去城下演练吸引姜国的注意,却令后方却挖出地道,埋伏了士卒。
先锋营得了卓武提醒,仓促应战之下化整为零,一时间与敌军斗的倒是有来有回。
“赵易是想对付先锋营?”
城墙上,副将看着形势有些困惑。
吕文长皱着眉头没有回答,但也下令道:“派军前往接应,先锋营不能折了。”
“末将领命!”
城门大开,又是一千军士杀出。
晋军同样派兵,看来并没有打算放过卓武他们。
顿时战场上刀枪剑舞,马啼嘶鸣,惨叫和怒吼不止,霎时激烈。
姜国军士杀气腾腾、勇猛无比,哪怕晋军的人数在其之上,却也凭借着勇武之气略占上风。
那先锋营更是不得了,卓武的铠甲上皆是血迹,他把朴刀上的鲜血一甩,怒目骂道:“谁敢与我卓武一战!”
满身的鲜血让卓武显得无比恐怖,外加他刚斩杀了一位炼气军士,四周晋军皆被震慑,面露惊色朝后退去,将他围成一圈却无人敢上。
那赵易看着战场上的形势,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哪怕怒火中烧,也不敢骂这些人,非但无益,反而失了军心。
很快,晋军的攻势减弱,不再执着于进攻,用人数的优势与姜国军士纠缠。敌退我进,敌攻我守,顿时两军打的难舍难分。
……
时间过得很快,太阳消失在山林之外,山谷中陷入朦胧的灰色。
城内城墙皆亮起灯火,城池外更是烧起巨大的篝火,用火光照亮战场。
“快入夜了,这赵易还不收兵,是作何打算……”吕文长有些困惑。
夜间光线不足,将士们视线受阻,加上战场上敌我难分,将士们难以施展。哪怕实力高强的武者能夜间视物,可战场上数千将士,有修为的不过百来人。
如此胶着下去,对双方都无益。
吕将军自然能够看出晋军是想拖延时间,可驻军人数本就少于晋国。
傍晚他便感觉不对,于是派军前往援助,试图领将士们回归城内。可赵易一再派兵纠缠,心思难测。
晋军营帐,赵易看着夜色深重,天幕之上不见月色星光,皆是漆黑一片,嘴角挂起邪笑。
赵易招来一个下属,吩咐道:“时辰到了,吩咐下面的人后撤,把他们围住,是时候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准备了。”
……
战场上,卓武挥刀砍掉一个士卒的脑袋,身上皆是血色,属实恐怖骇人。
他喘着粗气看着晋军一脸惧色地后退,随手丢掉手中的刀,他原先的佩刀早已破损不堪,这是随手在地上捡来的。
卓武冷哼一声,捡起那死去敌军的武器,张扬地回到同伴身旁。
“卓武,好像有点不对劲,你看他们的动作。”一个将士沉声道。
卓武闻言皱眉,眯起眼睛看向四周。作为炼气中期的武者,哪怕夜间他的视力也是极好。很快他就发现,晋军虽然在后撤,但是隐隐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两千多名姜国将士围住。
“大家别放松!注意警惕!吕将军定会解救我等!”卓武放声道。
卓武本就是军中千夫长,外加修为高深,性格粗犷,向来颇得军心。
虽然不知道晋军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是绝不能松懈,这两千多将士从下午冲杀至今,本就心神疲惫。
他看着漆黑的天空,只好祈祷吕将军能够有办法解决此事了。
突然间,地面传来巨动,待动荡停止后,围绕着姜国的包围圈突然亮起紫黑色的光,然后瞬间变化,不知名的文字宛如活体般开始延展、扩深,最终在地面上组成一个巨大圆形法阵,紫黑色的阵纹流转不止,泛着极为诡异的光泽。
而法阵所在的位置,正是姜国两千军士所在之处!
包括卓武在内的军士大惊失色,这才知晓晋军的谋略,他们居然事前在战场上埋下了阵法!
吕文长等人在城墙上看见这一幕也是一惊,原来赵易傍晚种种诡异的纠缠是出于这等原因,先是诱敌深入,随后拖延时间,直到阵法开启!
“是到了晚上,这阵法才可启动?”
吕文长内心惊讶不止,眼前的阵法他闻所未闻,他读过的任何兵法之上都没有过记载。
看着那极为诡异的紫黑色阵法,这怎么可能是军士、甚至武者能够掌握的?
“哈哈哈!吕文长,让你固执不改,现在就让你看看这‘死魂转生大阵’的威力!”
远处,赵易得逞的阴险笑声传来。
“赵易!你竟敢违逆天下共识,动用修仙门派的阵法,你就不怕遭遇灭顶之灾吗?!”
吕文长闻言,这才从阵法的名字上猜测出来源,“死魂转生”绝对不是凡俗之人、武道之人能够掌握的力量,唯有追寻缥缈大道的修仙者才有可能!
姜、晋、齐三国皆供奉仙门,自然知晓修仙者的奇门法术对凡俗有多大的影响,因此下令仙门不允许插足凡俗之事,何况是战场!
吕文长万万没想到赵易如此胆大妄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禁愤怒万分,又是感到自责,自己为何没有及时撤军,此刻为时已晚。
这赵易用的法阵,想必还是邪修所创,定是诡异阴险,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