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一个呼吸的时间，黑猫缩回爪子，犹豫地勾了勾尾巴。

“没有。”它的声音在妙虚的脑海中响起。

【什么……没有？】妙虚不解问道。

黑猫眯起眼睛，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他体内也没有阴邪之物的气息。”

也就说，陈小山没有中邪？这就奇了……妙虚思忖着。

结合门外那群小厮的讥讽之语，妙虚灵机一动，伸手轻轻翻开了陈小山的眼睑。

“果然！”妙虚惊呼道。

陈小山的眼睑内布满了紫色的细纹，这情况沈四娘的死时的状况一模一样。

“陈主事，当真中毒了……”妙虚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沿着背脊直窜脑门。

这意味着凶手或是凶手的同谋者，一直潜伏在燕子楼内伺机作案，而且竟然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对陈小山下了毒。

“中毒了？这可怎么办，要去再请燕大夫过来吗？”双喜一听，不禁吓得脸色发青。

“这毒，怕是找燕大夫来也没有用。”妙虚为难道。

这毒若是寻常大夫也能解，沈四娘又怎会白白丢了性命呢……妙虚暗叹了一声。

“若是扰乱人神志的毒，或许本仙能想办法压制住。”琉璃仙在灵识空间中对妙虚道，“你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腕，用琉璃戒贴近他的皮肤。”

妙虚闻言照做，用左手将陈小山的手腕翻转过来，假装查看他手腕上的皮肤，实则将琉璃戒紧贴在陈小山的手腕背部的皮肤上。

晶莹剔透的琉璃戒散发出一股沁骨的清凉之感，顺着陈小山的肌肤缓缓渗透入他的四肢百骸。

陈小山汗涔涔的身体逐渐舒缓下来，歇斯底里的喊叫声逐渐平歇。

“唉？陈主事好像稍微缓解了一些。”双喜惊喜地大叫道。

妙虚觉着双喜在房内有些碍事，于是沉声吩咐道：“你去伙房打些热水来，给陈主事擦洗一遍身体。”

双喜不疑有他，连声答应着端起铜盆跑出厢房，奔另一头的伙房去了。

片刻后，随着琉璃仙寒冰系灵力的灌注，就连妙虚也感到通体清凉，自身焦躁的情绪被抚平，思绪也越发清晰起来。而陈小山原本混沌不清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他停止呓语转而迷茫地望向身边的妙虚。

“小……官爷，您怎么在这里。双喜呢？”陈小山问道。

他对自己中毒的事情一无所知，还以为只是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之中。

“双喜打水去了。”妙虚微微一笑，放开他的手腕，轻声安抚道，“他准备给您擦洗一下身子，立马就回来。”

一离开琉璃仙的灵力灌注，陈小山的思维瞬间变得迟缓了许多。

他怔楞了片刻才点点头答应了一声，然后又眼神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床帷，陷入了沉默之中。

妙虚蹙了蹙眉，感觉他的状况不太对劲，于是小声唤道：“陈主事？”

“嗯。”陈小山应了一声，但眼神依旧盯着头顶的帷幔。

“您没事吧？”妙虚伸手在陈主事的眼前晃了晃，可陈小山却好似压根没有察觉。

黑猫云清眨了眨眼睛，歪着头观察了一会道：“陈小山中毒颇深，琉璃仙前辈输入的真气只是稍稍压制住了毒性，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清醒过来。要使他清醒，还是得找到解药才行。”

“不揪出真凶，说不定咱们转个身，这个陈主事又会被下毒。”琉璃仙担忧道。

云清叹了一声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紧接着，它环顾四周，看见案头上搁着一只残留着些许药液的碗，以及半碗用米熬制成的羹汤，显然都是陈小山曾经服用过的东西。

“凶手会不会是那个燕大夫？”琉璃仙怀疑道，“他常给楼里的娘子和仆人看病，若这药材里有问题，恐怕谁都不会察觉。”

“我觉得这个推测不怎么站得住脚。燕大夫给燕子楼里的娘子仆人们诊了多年的病，怎么会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挑这个时候下毒。”云清摇摇头，否认了琉璃仙的猜测。

“那么……这个叫双喜的孩子，有没有可能心怀鬼胎？他俩的关系似乎很亲近，陈小山病后的一饮一食都是他亲自伺候的。若要下毒，也是他最便利。”琉璃仙道。

黑猫跳上桌案，仔细嗅了嗅这两只碗和倒扣在盘中的瓷杯，幽绿的眼睛中透出一丝疑惑。

它犹豫道：“应该不是……若真想陈小山毒发身亡。只需在一旁假装慌乱就好了，何须四处找人求助。我倒觉得这少年心底很是善良，与这屋外的小厮都不同。”

琉璃仙泄气道：“经常接触陈小山的两人都排除了，其他的人若接近他，会很容易就会被怀疑。我若是凶手，可不会蠢到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这么一来，又没有怀疑对象了……”

妙虚静静听着师兄与琉璃仙的推论，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陈小山此刻是否有意识，故而不敢出声参与讨论，只能暗自着急。

“总之，先找双喜要到燕大夫这几次出诊开的药方确认一下。我闻着这碗药里，似有几味祛毒的中药。”黑猫跳下桌案，缓步踱回妙虚身旁，“他作为医者可能早就知道两人中毒之事，却不言明……这里头必有蹊跷。”

正当云清轻盈地蹦上床榻，准备再次蹿上妙虚肩头时，忽然发现陈小山缓缓转过头来，眼神空洞惊恐地望向门口的位置。

“红绫，去找李达观吧……我是无辜的……”他口中不断喃喃低语着，同时将身体蜷缩在薄薄的被子中，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妙虚也注意到了陈小山的异常，不由又感到一阵背脊发寒。

他猛地回过头望向门边，却发现门边空空荡荡，屋外阳光正盛，光线透过纸糊的窗格投射进屋内。

看来，一切都只是陈小山脑海中的幻像。

妙虚长吁了一口气，听见有脚步由远及近的走来。听那气喘吁吁的声音，应当是从伙房打水回来的双喜。

-------------------------------------

这日散朝之后，李真人应杨靖之约赶往敦化坊。

他匆匆在马车中脱下了官服，换上一身素衣鹤氅，手执拂尘进入了飞霞观的废墟之中。

此处的几个能够进出的要害通道，都被武侯封锁了，以防好事的居民闯入扰乱现场证物。

见有马车靠近，这几个把守的武侯不禁紧张起来，将手放在刀把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前方。

然而当他们看见车上下来的是李真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让开了道路。

杨靖显然已经在观内等候了多时，他正沿着道观边缘残存的草丛慢慢行走着，似乎正在搜寻着什么。

听见有人靠近，他警惕地抬头张望，于是便看见了正缓步靠近的李真人。

“前辈。”杨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李真人一甩拂尘，右手拇指与食指微曲，行了个道家的三清礼。

“杨靖小友这是在寻找残余的暖香兰吗？”李真人问道。

“正是。若还有暖香兰残存，周边值守的兄弟，难免会受到影响。”杨靖淡淡回应道。

李真人笑眯眯地捋了捋胡须，称赞道：“想不到你竟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竟然如此关心属下的安危。这些武侯能在你手下办事，真是有福气啊。”

“我只是不想有无谓的牺牲罢了。”杨靖的神情依旧冷冰冰的，似乎并未因为别人的赞扬而心生喜悦。

李真人并未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扬了扬眉，笑而不语。

“前辈精通阵法卜算，是否能推测出暖香兰种植的方位？”杨靖问道。

“你再怎么寻找也是徒劳。”李真人笑着摇了摇头道，“上回这观内的暖香兰都被雷给劈成灰了。”

杨靖一怔，这才明白过来：“莫非……都随着归元阵给毁了？”

李真人颔首。

然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眼望向前方的殿阁，此处经过上次大火洗礼，已经变得焦黑一片。

原本的残垣断瓦都被焚毁，早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杨靖和李真人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寻找到之前四名刺客尸体出现的那间偏殿。

杨靖用障刀砍断一段已经炭化的木梁，露出了一个焦黑的土台，以及一尊横倒在地，被熏得面目全非的神像。

“这是？”李真人无法辨认这尊黑漆漆的神像。但看这塑像的五官，想必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神仙。

“这是清韵子的供像。”杨靖道。

他用紫媚儿探查飞霞观，就曾经进入过这间偏殿。当时紫蝴蝶就静静地停驻在清韵子的塑像指尖，似乎被香饵所吸引。

杨靖料定这间偏殿中必然隐藏着暗室，只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开启暗室的机关在哪里。

李真人听完杨靖的推测，不禁略略点头。

暮光阁所设置机关，自然不会只采用普通的机扩，多数会配合奇门遁甲乃至一些邪门的术法。

杨靖将焦黑的瓦砾和炭化的木梁砍断扔出偏殿，将大件残骸大致清理干净，暴露出整尊焦黑的清韵子供像。

见杨靖似乎还要动手继续清理更细碎的残骸，李真人忙拽住杨靖。

“杨靖小友，站到我身后来。”他将杨靖让到身后，手结法印施展了一个唤风咒。

狂风将较轻的灰尘和碎屑扬起，抛向不远处的平地，露出被烧得漆黑开裂的青砖地面。

杨靖微不可见地挑了挑眉，似乎觉李真人施展的这个术法很是便利。

地面上龟裂开的纹路纵横交错，形成了一个颇为规整的图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