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连绵的雨水不断从阴沉的天空中洒落，雨滴窸窸窣窣地打在黑油油的马路上，溅起一朵朵冰冷的水花。
一股股稀薄迷蒙的冷雾渐渐笼罩整个睡梦中的城市。
“轰隆！”
雷声乍响，闪电瞬间划过天际。
雨水下得更加急迫猛烈，一串串雨珠相连形成一片雨幕，一层层冲刷着出租车窗。
“嗡，嗡”
放在后车座椅上的手机不断振动，林轩直起身子，把手机拿起来打开微信页面，一个备注为胖子的滑稽头像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
林轩点开头像，进入聊天页面，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陷入沉思。
今晚他在局里值班时，接到一通目的地是一家宏越大酒店的报警电话，而在请示完上级，带着雨伞打了辆车后，他才突然觉得宏越大酒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最近东城这边案子不断增多，林轩他们所在的小组也只是负责一小部分案件，至于范围之外的，则最多有个印象，就像他即将要去的这家酒店一样。
本着好奇的心思，他之前给队里的宋渊宋胖子发了条信息，现在刚好收到回复。
“胖子，在吗？”
“在，怎么了林哥，是局里又收到新案子了吗？”
“嗯，是接到一件，地点是在宏越酒店，不过只是件小案子。”
稍微解释了下后，林轩直接进入正题：“胖子，我想问下，你对宏越酒店有什么印象吗？就是这两天发生的事，我记得那边是发生了案子来着。”
“宏越酒店？那里三天前确实发生一件普通的案子，但那案子并不是咱们组负责的，我也不了解啊。”说着，胖子忍不住抱怨道：“咱们组天天这么忙，我哪有功夫去记着别人组负责的案子，能记全咱们自己组的就不错了。”
“少废话，你赶紧去查查，宏越酒店我有点印象，那边的案子应该没那么简单。”
“奥——好吧。”宋胖子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结束了通话。
“嘶溜……哈，林哥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啊。”胖子坐在电脑桌前吸了一口凉皮冷静了下，这才来得及思考刚才的问题。
“林哥为啥问这件事？宏越酒店，几天前，不寻常的案子……”胖子苦恼地揉了揉日益稀少头发，打开身旁的电脑，机箱运作的嗡嗡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一阵阵啪嗒啪嗒的清脆的鼠标和键盘声，蓝色的屏光打在他脸上，机箱产生的噪声让人有些烦躁。
胖子下意识移动着鼠标，脑中却仍在回忆着前几天听到的关于宏越酒店的消息。
“唉，这画面真惨啊，也不知道这女孩为什么想不开，非得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
“谁说不是，多好的青春，往后那么长的日子就这么消逝了，现在一切都没了，真是不值得……”
忽然间，几个同事不经意间的谈话，如同灵光乍现，进入胖子的脑海，一闪而过。
他精神忽地一震，急忙重新拿起手机，点开聊天页面，根据记忆中的内容一点点比照了下刚才的聊天记录。
目光一行行绕过，他的眉头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他紧紧盯着屏幕，用手指了指自己发送的第二条信息，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着：“不对，好像……哪里不太对。”
嗤——
嗤——
雨刷器不知疲倦地挥动着，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水不断将车窗淹没，一股股水流顺着玻璃窗流下。
一阵行驶之后，出租车缓缓停靠在一家金碧辉煌的大酒店不远处。
“警察同志，我们到地方了，宏越酒店不算太远，收您起步价就行。”
驾驶位的中年大叔侧过身子，对着林轩露出一面谢顶到发亮的额头，憨厚地冲他笑了笑。
“嗯，一路上麻烦您了。”林轩微笑着点了点头，随手支付了下车费。
刚一下车，他提着的雨伞就立马噌地一下迅速撑开，但即使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了，却仍有不少雨点洒落在他的肩膀的警服上，雨水打湿了肩徽，留下一块块不算太显眼的水渍。
林轩也没太在意，他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处理案子。
没再浪费时间，他顶着外面的狂风暴雨快步走进了眼前这座宏伟的星级大酒店。
进入大厅，他回忆着报案人提供的信息，一路乘电梯向上，一直到四楼的位置，并且一边走一边找房间号。
“401，402，403……411，412！”
数到412房时，林轩脚步一顿，认真地抬头确认了一遍门牌号后，才抬手按响门铃。
“叮铃，叮铃”
清冷的铃声回响在寂静的走廊，一直传到很远，很远……
时间回溯到一小时前，也是一样的铃声。
“叮铃，叮铃～”
清脆的门铃在门口响起，一直传到412房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卧室内。
“马上，马上就来！”
“好啦，阿琛，先不和你聊了，我这边有人按门铃，我去看看有什么事。”
“嗯，拜拜，一会聊。”
卧室内，一个头发湿哒哒垂在肩膀两边，一身粉红浴袍装扮的可爱女孩随手把手机锁上屏扔在床上，急急忙忙地沓着拖鞋，小跑到门口开门。
“叮铃~”
“来了，来了！”
钟月快步上前，握住门把手，咔嚓一声打开房门。
此时的房门外，一身保洁阿姨装扮，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中年女人安静地站在412房门口，两只手分别提着一把颇显老旧的拖布和空水桶。
钟月紧了紧身上有些宽松的粉红色浴袍，一脸疑惑地上下打量着眼前一副白色清洁服装扮的陌生中年女人：“诶，请问你是？”
中年女人冲着钟月和善地笑了笑，解释道：“顾客您好，我是这家酒店负责清洁的员工，现在是工作时间，请问您这里是否需要清洁服务？”
说着，中年女人瞥见钟月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于是连忙补充了一句：
“清洁服务是附赠项目，不收钱的，只是这个……要是顾客觉得清洁人员打扫的好的话，一般都会给点小费一类的。”说着，中年女人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钟月这才恍然，她刚才还在想，一个清洁服务为啥干活这么积极，酒店老板又不是你儿子，感情你到最后还是要小费的啊，怪不得！
不过，她倒也没多说什么，目前她还得在酒店住一段时间，正好让人收拾收拾房间，干净一下。
“那麻烦你了，除了屋里的卧室不用收拾外，其他地方好好整理下就行，乱糟糟的话看着也确实怪难受的。”钟月点点头，侧着身子让中年女人进入屋子。
眼见终于揽到个活，站在门口的中年女人顿时眉开眼笑，提着手提拖布和空水桶就脚步轻快地往屋里走。
在与中年女人身形交错的瞬间，钟月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中年女人胸前挂着的一片类似工作牌一样的东西。
最上面写着姓名：张双，下面还有几行蝇头小字，但因为中年女人走的太快，她来不及看清。
“她是叫张双？”
目送着张双三步并两步地进入卫生间洗拖布，钟月只是侧身听了一会噗嗤噗嗤的洗拖布声，确认张双确实在干活后，就兴致缺缺地转身往卧室走，准备回去再和男朋友聊一会。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叮铃叮……”
钟月往床边走着，就在她逐渐接近床上的手机时，一阵阵奇怪的手机铃声突兀地从安静躺在床上的手机音响边响起。
轻快的旋律如同光彩盎然的八音盒，回响在整间卧室内，让听到的人顿觉心情舒畅。
然而也有例外，就比如现在钟月在听到铃声后就不断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隐隐有些烦躁不安。
她记得，她手机的来电铃声好像不是这个吧？
这声音好听归好听，但在这寂静的卧室里听来，这声音空灵地像是从幽深而又茂密的丛林里传出来的回响。
隐隐之间，好似卧室窗帘后面，衣柜之中都潜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在偷偷窥伺着外面的人。
浑身的不舒服让钟月不由自主地有点瘆得慌，她快步走过去，没来得及看来电人是谁就迅速按下绿色接通键。
“喂？”钟月抬起手机随意放在耳边，并没有多少期待。
这个点了她觉得除了男友外能给她打电话的估计只有电话诈骗或者宣传广告了。
但令她意外惊讶的是，打这通电话的人，还真是来找她的。
“尊敬的顾客您好，这里是宏越酒店前台，请问您现在需要房间清理服务吗？”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边会派保洁人员过去的，而且这项服务属于附赠项目，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哦。”
电话中的女人声音甜美，但说的话却让钟月一阵疑惑，她脑中浮现出刚才张双进门的场景，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清洁服务？刚刚已经有一个保洁人员来我这了，说是来清洁房间的。”
“已经有人去过了吗？那能麻烦您提供一下她的姓名吗？我这边需要登记一下。”前台女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就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机械化地客气语气。
这些清洁工，本来酒店给的工资就不多，所以像张双这样主动提供清洁服务，赚取小费的人并不少。
作为前台，她只需要登记一下，防止有心人利用清洁工身份钻空子就行。
“应该是叫张双吧，我没问她的名字，这是从她身前的工作铭牌上看到的。”
“嗯，张双是吧。”前台女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姓名，电话里迅速传来啪嗒啪嗒的在键盘上打字的声音。
但很快，声音只持续了一小会，电话另一边的人就像瞬间浑身僵住了一样，键盘传出最后一声颤抖的尾音。
“你……你说什么，那个清洁工是张双？”前台女惊恐的声音从电话传出，略微有些颤抖：“她年龄大概多大？”
“大概三十多岁吧，看起来不算太漂亮，但也不算丑。”电话里前台女的声音让钟月忍不住也紧张了起来。
她一边回答着前台女的问题，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卧室门口。
从门口向外望，可以看到客厅里明亮和煦的灯光和面质柔软的沙发，客厅里空无一人。
原本传出噗嗤噗嗤洗拖布声的卫生间此刻也没有了声音。
整个屋子里一片寂静，也不知道张双此时正在哪里。
“三十多岁，怎么可能？”电话里传来前台女喃喃自语的声音，“我们酒店目前就只有一名五六十岁的阿姨做清洁工作，原本其实还有一个的，但她早已经在几天前的一个房间的浴室里割腕自杀了。”
“那，难道我这边这个张双是其他人假扮的？她不会是准备在这里安摄像头，或者是入室盗窃吧？”
钟月忽然紧张兮兮地看着周围，感觉自己像是穿着短袖暴露在大雪纷飞的户外，瑟瑟发抖，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前台女听后有些哭笑不得，她知道钟月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她带着回忆的语气解释道：
“那是一个平常的晚上，我照常在前台值班，本来已经快到下班的时候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楼上忽然就很吵，当时太晚，几乎没什么顾客了，于是我干脆就准备下班，临走时因为好奇就往楼上走，准备看看楼上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四楼的时候，能看到好多酒店同事都在往一个房间前的人堆里挤，应该是过去维持秩序的，而我因为好奇也凑在人群里远远地望了一眼，里面的景色当时没看清，但却能发现卫生间那边有一大摊血迹病毒一般地向外蔓延。”
“直到后来我听同事说，那是一个清洁工在卫生间的浴缸里自杀了，工作人员赶过去的时候那个清洁工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血液流了整整一缸，场面血腥地让人不忍直视。”
顿了顿，电话里前台女的声音忽然有些诡异，语气也奇怪了起来，“而那个清洁工，就叫张双，除此以外，我们酒店再没有其他叫张双的员工。”
听完，拿着手机放在耳边的钟月忽然感觉一缕寒意直窜脊髓，即使此时空调的度数没有改变，她也感觉周围的温度霎时间下降到寒冷刺骨的程度。
冰冷死寂的卧室内一下子只剩下电话里前台女喋喋不休的声音，隐隐之间，好像还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卧室内的床底，衣柜内，窗帘后暗暗窥伺。
仔细去听，或许还能听到它们的低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