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贾环在侧,肯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贾宝玉已经十三了,和袭人都云雨过了,哪里还小了。
但这话他是不敢说的,说出来,不被打死,也要被打残。
曹公不也给了贾宝玉两首诗么:
《西江月 批宝玉二首》
其一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的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其二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
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贾宝玉这种状态,怎么可能中举?贾环也不是没想过,贾宝玉后面的中举,应当不是曹公的本意,而是高鹗的杜撰。
宝玉被贾母救走之后,还是直觉得心慌。出来后,直奔梨香院,去找宝钗诉苦。
“世人皆道读书好,我看来,却是奔着为官去的,皆是禄蠹之辈。”
宝钗劝道:“你也上点心,虽说读书辛苦,但终究还是有好处的,不比碌碌之辈强上许多?”
宝玉得意道:“那酸臭八股我是不想碰的。但诗经倒是极好,过段日子,咱们起个诗社,如何?”
见宝玉巧妙地扯开话题,宝钗不由得暗自叹气。
虽说贾环有意低调,但拜师的事情还是传开了,无他,钱雨本的名气在那。
王夫人听说之后,很是气闷,想着要不要找个由头收拾贾环一顿,但转念一想,贾环新拜的师傅是钱雨本,曾经的两榜进士,科道言官。虽然现下辞官在家闲居,但谁会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能起复了呢?况且读书人之间的串联,她也有所耳闻,收拾了贾环,相必自己的名声就传遍京城了,然后再传遍天下。
当下忍了下去,她可不认为,贾环那猥琐的人,能超过自己的宝玉去。
周瑞家的也在旁边提点:“太太,前几日老爷叫二爷去书房检查功课,二爷没背上来,被老太太护住了。”
王夫人狠狠攥了攥佛珠,说道:“我也知晓了。宝玉的功课是得抓紧了。”
周瑞家的接着说道:“倒还有一桩。咱们前院的修先生,夸赞二爷天分极高,是个读书种子呢。”
王夫人心中舒畅:“修先生是有见识的,咱们宝玉,任谁也说不出个不好来。”
周瑞家的给王夫人接着说道:“老太太也说了,读书一事最为紧要,但也不能拔苗助长,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好。我看环老三,可是拔苗助长了。”
王夫人更为满意了。不就是拜了个进士做老师么,过段日子,她定求得老爷,给宝玉找个翰林来教授。
正在和林黛玉下棋的宝玉没来由地一阵哆嗦,竟是身上有些发冷。
林黛玉见状问道:“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近来秋风渐起,天气也开始转凉了。
宝玉缩了缩脖子,说道:“无碍的。”
外面袭人进来报道:“二爷,东府那边的珍大爷的生辰快到了,二奶奶让大家准备去吃席呢。”
宝玉当下起身,说道:“肯定请了戏班子,走,咱们也去看看去!”
一行人兴冲冲地往东府去了。果然,那边已经开始搭戏台子了。
贾环也在受邀之列。
这不奇怪,毕竟都是贾府的男丁,怎么可能缺席。
当下也兴冲冲地一起凑了过去,虽说喝不了酒,但趁一顿好菜还是可以的,他在府中的日子过得甚是艰难,难得开一次荤。
但戏这种东西,他是看不懂的,也没什么兴趣,只是混在几个同辈人中,吃着菜,摇头晃脑假装能听懂的样子,权当放松了。
这小大人的模样,引来了一阵笑声。
旁边的薛蟠看着贾环的小模样,也没忍住过来逗弄了一下:“环三弟感觉怎么样?”
贾环见到是薛蟠,心里不禁突突了一下,这可是个龙阳爱好者,他可得离远点。
“还不错还不错,薛大哥喝酒。”
薛蟠见状,愈发来了兴趣。早先听说贾环是个猥琐的人物,也就没有太在意,但现在一见,反而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气质了。
薛大傻子不读书,要不肯定知道一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
贾环见状,心里暗道要糟,当下就拿出小学究的派,老气横秋地点评了一番。薛蟠这才回过来神,这贾环贾老三,可是拜了个进士为师的,无趣得紧。
忽而眼前又是一亮,那边的秦钟出现了,一下子就把薛蟠给引了过去。贾环不禁松了口气。
当下,贾环赶紧抽身,准备溜回去西府。
路过园子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子将凤姐拦住,定睛一看,竟是贾瑞。
贾环心里琢磨着,贾瑞在这个地点出现,定是存了非分之想,看来是命不久矣。但转念又一想,贾瑞和秦可卿的死是极为接近的,看来,秦可卿也快要没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可惜了秦大美人。他甚至连面都没见一下,很是遗憾。
但遗憾归遗憾,他是不可能见到了。毕竟男女有别,又是自己侄儿媳妇。他没有贾宝玉的厚脸皮和待遇,自是见不到。而且人生本来就是充满遗憾的,要是事事都能如愿,那又如何体现幸福美好呢?
贾珍的生日一过,贾环就去了钱先生家里,钱先生要给他讲授制艺了。
毕竟是两榜进士,底子硬邦邦的,和贾瑞相比,不对,不能比,这是亵渎老师啊。
不但讲授了制艺的技巧,钱先生也给贾环讲授了经义。
虽然贾环凭借自己的理解,也能懂一些,但和人家一比,马上就落了下乘,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临走的时候,贾环不由得感慨,还是不能轻视古人啊,哪怕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也没有自带光环。
眼见着中秋节快到了,贾环还得准备中秋的节礼。
月饼是必须要的,还有鸭蛋,贾环特意嘱咐舅舅赵国基,去买了高邮的咸鸭蛋,据说是双黄的。
另外又准备了半腔羊,这就又花了贾环一两多的银子。
上次离开之前,钱先生给贾环留了作业,要他试着做几篇文章。题目都拟好了。
吭哧了几天之后,贾环便带着文章和节礼,登门了。
绕了几条街,便到了钱先生的府邸。
管家钱槐已经和贾环很熟了,见到贾环到来,后面的赵国基还挑着东西,心知是来送节礼的,当下就帮了把手。
贾环致谢道:“有劳槐叔了。”
钱槐很是客气地说道:“不当什么的,三公子里面请,老爷等候多时了。”
贾环便进入了外书房,钱先生在里面。
见了贾环的文章,钱先生的眉头略皱。
文章生涩,毫无优点,只是能勉强读通而已。
但看到贾环小小的样子,随即又感觉是自己苛刻了。小小孩童,能写出什么文章!能够读得通就不错了。
当下勉励道:“文章还需努力。”
然后把文章收起,拿起书来,摘了几个句子,说道:“下次,带这几篇文章来。”
八股文章题目,向来都是从文章中摘取。
明朝时期,还有截搭的,只是这种截搭题目,对圣人经义的理解太过失偏颇,士林对这种题目的意见很大,所以后期,还是从中截取一个句子作为题目了。
贾环见先生出好了题目,收好书本,恭恭敬敬地起身告辞。
正要离开之际,一个慈祥的妇人进来了,见到贾环,略微颔首,对着钱雨本说道:“这便是你新近收的弟子贾环了?”
贾环赶忙施礼道:“正是学生。”
钱雨本说道:“这是你师娘。”
贾环重新见礼,口称:“拜见师娘。”
钱夫人说道:“倒是一表人才。”
钱雨本轻咳了一声,对贾环说道:“文章要用心写,去吧。”
贾环告辞而出。
路上,翻着钱先生给批改的文章,看到哪哪都是红字,简直就是另外一篇了。
贾环不禁苦笑,自己的文笔竟是如此生涩。
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却是极好的,毕竟自己的科举之路才刚开始,要是马上能写出来钱先生赞叹的文章,那可就真是奇了怪了。
和舅舅赵国基分别的时候,贾环又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两银子。
“舅舅,这些日子甚是麻烦,正巧中秋了,家里也添些东西。”
赵国基开心地接了过去:“环哥儿,看你这次拜的先生,像是个有本事的。”
贾环笑道:“钱先生可是两榜进士。”
赵国基说道:“一看就和族学里的先生不一样。”
这倒是,赵国基虽然没念过什么书,但人的水平高下还是能分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