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五日,京口书院的结业考核——瑶台山试炼便结束了。
这一次胡人苍狼士袭杀书院弟子事件震惊整个朝堂,官家龙颜大怒,下令各司严加查案,势必要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但是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和纳兰初见等幸存归来的书院结业弟子似乎关系不大。他们在东院山主的带领下,安全从瑶台山回到了京口书院。然后,在偌大的演武场上,东南西三位山主郑重其事地给此次试炼中通过考核的书院弟子颁发结业状纸。
凭着这一份盖上了京口书院红色大印的结业状纸,书院的结业弟子一旦步入仕途,至少从七品官职。
仪式进展得尽然有序,在瑶台山上成功拿到了一株上品草药的书院弟子,依次将保存在各种锦盒、瓷瓶以及葫芦之类储物之器之中的上品草药交给负责接收的执法弟子之后,便能从各院山主手中获得那一份写有自己名字的状纸了。
演武场上整齐排列着的其他弟子,大部分都是没有通过结业考核的,虽然他们同样会在今日离开这座呆了三年的书院,但是心里对走上高台上领取结业状纸的弟子们的羡慕和敬佩却是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其间,最让他们瞩目的,自然是在所有结业弟子都领取了结业状纸之后,才一步步踏上高台的五道身影,一紫一红,一青一金,还有一袭金线青裘。
这五个人正是纳兰初见、陆章台、李青城、欧阳明月以及陆金玉。除了纳兰初见,其余四人皆在此次考核之中,采摘了一株先天灵草,因此,按照书院规定,各院山主除了给他们颁布结业状纸,还将赐下一枚鱼龙令。
纳兰初见因为是北地从军的书院弟子,即使他不参加瑶台山试炼,依然可以拿到结业状纸和鱼龙令,此刻,自然和他们一起,玉树临风的站在了高台之上。
李青城三人分别得到了各院山主充满厚望的寄词,然后领了结业状纸和鱼龙令下了高台。因为北院山主廖华还在闭关之中,而崔白发又已经离世,所以便由北院大教习康静初给两人颁发结业状纸和鱼龙令。
纳兰出家和陆章台同时俯身一拜,行了弟子礼。
康静初依次将鱼龙令轻轻地挂在了两人腰间,又将结业状纸同时递了出去,这才瞧了瞧纳兰初见,又看了看陆章台,温柔一笑:“陆四姑娘惊才艳艳,不愧是京都才女,一朝习武便是宗师,真是世间罕见之奇女子也。”
“教习过誉了,阿台只不过是颇有福缘。”陆章台接过了结业状纸。纳兰初见微微一笑,跟着接过了状纸。
康静初摆了摆手:“即日起,你们便是书院结业弟子了,我虽有书院教习之身份,但是假若你们不介意,唤我姐姐便可。”
“康姐姐。”陆章台和纳兰初见眉开眼笑,同时开了口。
康静初看起来也很高兴。片刻,她的脸色稍微有一丝罕见的凝重:“阿台,你在瑶台山杀了宋王世子的事,此刻,宋王殿下怕是已经知晓了,王府势大,你要小心。”
陆章台凝重地点了点头。纳兰初见道:“康姐姐放心,初见与阿台师出同门,定然护她周全。”
“朱侯不在京都,院首也前往了南海。你们切不可与宋王府以硬碰硬,那无疑是以卵击石,为今之计,当要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康静初细细地嘱咐道。
京口书院的一切事宜都完成了之后,纳兰初见便和陆章台决定,离别之际,最后再游览一遍整个书院。
两人走到青庄湖边,在杨柳堤上并肩而行。
虽然,这里周遭的景色依然灰白萧瑟,但是,两人却还是有些欢喜和留恋。因为,在他们共同的记忆之中,纳兰初见曾经孤身立于断桥边,淋着雨雪,而那一天,来给那一袭紫衣送雨具的,正是站在藏书楼窗边看书的那一袭狐裘。
他们回忆起往日,只觉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但是,时间的痕迹却不会被磨灭。那时的纤弱女子,如今已是先天宗师了。
两人站在断桥边,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各自一笑。最后,纳兰初见带着陆章台进入了国语堂之中,将窗边那一盆白色山茶花带走了。
莫约午饭时间,纳兰初见把陆章台送到了听雨巷那三百台阶之下。
陆章台道:“师哥,留步。阿台不是以前的阿台了,我自行上去即可,你快些回去,绿营定然已经备好了午饭,正等着你的。”
纳兰初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朝着她挥了挥手,缓缓转身。
陆章台看着他上了赤色马车,且马车消失在巷口的转角处了,她才转身一步步上了石阶。
纳兰初见回到潇湘馆中,想来就算是宋王有所行动,也不会在西山伯府中动手的,毕竟陆知章贵为伯爵,自身又是三阶人宗。想要在他的府邸中潜入刺杀,来去自如,至少都需要一名已经贯通了第四条奇经的一阶地宗。
然而,身为地宗,整个帝国之中都是极其稀少的存在。如此境界之人,哪一个不是雄踞一方,哪一个不是官居一品?如此境界之人,岂会自降身份,只为了潜入伯爵府刺杀一名一阶人宗?
因此,纳兰初见左思右想,觉得陆章台在西山伯府中还是很安全的。何况,以她如今堪比二阶人宗的综合实力,再加上同样强悍的朱罗,在西山伯府之中,除了陆知章,根本无人对她构成威胁。
可惜,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十二月初六,纳兰初见和欧阳明月刚用过了早饭。
欧阳明月经过瑶台山一行,颇有感悟,又想在春闱一战中,金榜题名,于是选择了闭关苦修,三个月内不许他人打扰。
纳兰初见对于此事自然是喜闻乐见。
午时,他一个人在书房之中观书。福记拿着一份契约,带着香兰,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急的满头大汗:“公子,陆四姑娘有麻烦了。”
“怎么了?”纳兰初见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起身走上前来。
香兰哭道:“纳兰公子,陆伯开了祠堂,要将四姑娘革除族谱,逐出陆府。”
“这是为何?即使陆伯不满阿台,怎会突然下此决心呢?”
“陆伯说,四姑娘狠辣无情,为了一己之私,杀害宋王世子殿下,如此薄情寡义之人,西山伯府已经容不下她了。”香兰说着,已经泪流满面。
这时,一身黄铜锁子甲的地虎大步进来了,粗声粗气地道:“这定然是宋王暗中施压,逼迫陆伯将陆姑娘逐出伯爵府,届时,陆姑娘失去了伯爵府的庇护,必然落入宋王的陷阱中。”
“虎叔说的不错。”纳兰初见还勉强保持着一份镇定:“香兰,阿台此刻怎么样了?”
“四姑娘说,她早已不想住在人情寡淡的西山伯府了,搬出来也好,只是,四姑娘似乎要求陆伯交出什么胭脂甲来,她才肯走。但是陆伯说什么契约被烧毁了,四姑娘只是一面之词,所以并不交出胭脂甲。四姑娘早已料到局面如此,便让我偷偷逃出陆府,将姑娘手中的契约交给公子。”
“契约呢?”
纳兰初见刚问完,福记连忙将手中的契约递了上去。纳兰初见立马展开一看,白纸血字:
兄长陆伯明鉴,弟寻药遇险,今有小女阿台年幼,孤苦无依。弟虽与青楼女子私定终生,为府上蒙羞,但是父亲生前,虽有不满,却无责怪,显然是默许了。如今,弟甘愿交出祖上世代相传之胭脂甲,请求兄长收留阿台,让她读书识字,在她成人之后,相上一户寻常安稳的人家便是。
弟字。
片刻后,香兰瞧纳兰初见慢慢将契约折了起来,忽然想起临行时,陆章台对她的嘱咐,又道:“纳兰公子,四姑娘说,此契约一式两份,陆伯已经故意烧毁了他手里的那一份,若是这一份也不小心丢失,则再也拿不回胭脂甲了。”
“在下知道其中厉害。”纳兰初见点了点头,将契约放入怀中,转头对地虎道:“虎叔,率领三百黄金甲,我们即刻赶往西山伯府。”
地虎听了纳兰初见的吩咐,立马大步走了出去。
两刻钟之后,伯爵府祠堂之中,陆章台正抱着朱罗,跪在无数的牌位之前。陆知章一脸铁青,给陆金玉使了一个眼色,想让他下令西山骑士团,强行将那一袭狐裘轰出府去。
就在这时,小厮禀报:“爵爷,纳兰公子前来拜访。”
“哼。”陆知章不知道香兰报信,没想到纳兰初见来得这么快,眼睛阴冷一转,道:“就说本爵感染了风寒,不便见客。”
“是吗?在下看陆伯气色红润,不像是得了病呀!”话音还未落下,纳兰初见和地虎同时从屋顶上飞身下来。
陆知章简直怒发冲冠:“纳兰公子,擅闯伯爵府,可是死罪!”
“在下见西山骑士团在府中集结,还以为伯府之中来了刺客,便急忙进来了。幸好,地虎营三百黄金甲还在西山伯府之外。”纳兰初见慢慢走到了陆章台的身边,将她搀扶了起来。
陆知章自然听出了纳兰初见用黄金甲威胁自己,冷声道:“本爵家事,纳兰公子也要参合吗?”
“在下本不该卷入,但是陆伯难道不知,阿台与我师出同门吗?”纳兰初见一步步逼近陆知章:“更何况,陆伯已将阿台赶出陆家。只不过,陆伯既然还未替阿台找到一户平常人家,便算违约了,还请陆伯将胭脂甲还给阿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