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记得你好像满十八岁了。”

“老子把你养到十八岁，是该你反过来尽孝心的时候了。”

“如果你不去打工的话，我就只能让你弟弟去了。”

“真是没有孝心的儿子，老子养你有什么用！？”

路灯下，刘煜压抑的背影孤独地行进着，满脑子都是那个被他称呼为父亲的男人曾经说过的话。

大半年前,就因为这短短几句话，他已经拿到手的录取通知书变成了废纸。

大半年来，他打工的钱除了贴补家用，还要被父亲拿去打麻将输掉大半。他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攒下弟弟明年的学费。

但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就连辛辛苦苦攒下的学费也被父亲夺走了。胆敢反抗的他，还惹来了一顿狠揍。

父亲拿到二儿子的学费后心满意足，重新回到麻将馆，准备大杀四方。

刘煜挨完揍在地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站起身来，不顾弟弟的劝阻，朝着父亲离去的路线追去。

当来到麻将馆门前的时候，他隔着玻璃门，看到了那个胖的像猪一样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麻将桌上，一边摸牌，一边跟人嘻嘻哈哈地聊天，完全没有刚刚在家气得要死的样子。

刘煜正想迈上台阶，却忽然感觉自己的两条腿僵了，他去推门，手抬到一半又停住，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推门进去。

他站在那里，眼睛死死地望着那个满脸笑容的男人，身体逐渐发抖。

毕竟是从小挨这个男人的揍，对那张脸的恐惧已经深埋心底，刘煜深呼吸好几次，才终于重新鼓起勇气，迈步上前，推门进去。

就算是拼着再挨他一次揍，也不能让弟弟的学费被他给挥霍掉！

“把弟弟的学费还给我！”刘煜站在那个男人跟前，伸出手来。他的腿在颤抖，但兀自硬撑坚持，怀着惧意直视那个男人的目光。

“混蛋！”上一秒还满脸得意的男人，忽地勃然大怒，抬手就朝儿子的脸色狠狠抽了一耳光，将儿子打到在地上后，仍旧没有罢休，而是又踢又踹起来：“净出来给我丢人！你就不能懂点儿事？在家老实呆着不好吗！”

他肥胖的身躯动起来哼哧哼哧着，自己累得满头冒汗，还不肯停下，看这架势，仿佛是要把儿子打死才肯罢休。

周围那些一块玩的牌友们自然不会上前劝阻，老是打麻将也是挺无趣的，此时正好有一场揍儿子的表演，他们边看起热闹来。

还是麻将馆的老板害怕在他这里打出人命，才开口制止了那个男人。

男人这才停止施暴，气喘吁吁地坐回麻将桌前，咬牙切齿地对儿子大吼：“你给我滚！”

刘煜浑身疼得难受，若非这个男人是他父亲，他肯定还手了，打不过也要打上一架。他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脏受到的伤害。

他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迹，一瘸一拐地走到父亲跟前，再次倔强地伸出手来：“弟弟的学费还我。等下个月，我发工资了，会给你钱的。”

男人厌恶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怒道：“你给我滚回去，别打扰老子的兴致！”

“不还我弟弟的学费，我不走！”刘煜鼻青脸肿，却不退缩。自己挨揍事小，弟弟的学业事大，若真被他把学费也输光，自己可没能力在明年交学费之前，再攒出这么多钱来了。

那个男人感觉儿子在给自己丢人，又要站起来动手，麻将馆的老板赶来阻止下他。这位老板从刚刚刘煜挨揍，就一直在密切注意这父子儿子，他及时走到刘煜身前，劝道：“挣钱的路子不多的是，你真想被他揍死吗？钱没了再赚嘛。”

他边说边门外拉扯，将刘煜送出门口，又很没诚意地敷衍了几句，便转身回去了，只留刘煜一人浑身是伤地站在门外。

刘煜不甘心地看了一眼玻璃门里面，但又想如果自己真被打死了，以后还有谁能照顾弟弟？

他无声地叹口气，沮丧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感觉心口发闷，仿佛一大团东西在里面憋着，发泄不出来。

天空下着细雨，深秋的细雨，落在身上冰凉透肤，但他恍若未觉，不紧不慢地走着，与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路人错身而过。

没有了学费，弟弟明年上学怎么办？另外，下半月家里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

簌簌落下的雨丝，在路灯昏黄光芒的照耀下，映进他没有焦距的双眼里。

“喵~”不知从哪里传出来一声猫叫，他发散的思维迅速被收拢回来，双目恢复有神，

紧随着猫叫传来的，是奶声奶气的声音：“这位过路小哥，帮个忙可好？”

刘煜听到这话脚步一停，心道莫非是在喊我？于是转身一瞧，呵，果然是在喊我。

可喊自己的竟然是一只小白猫？

那只小白猫正躲在一棵大树根底下避雨，半个身子躲在树干后的阴影里，只露着上半身，朝着刘煜挥挥脏兮兮的小爪子。

“是你在叫我？”刘煜心里感觉奇怪，自己竟然遇到一只会说话的猫竟然没有害怕，反而还往近前走了几步，蹲下来。

小白猫似乎是一条后腿断掉了，一瘸一拐地从阴影里走出来。刘煜看到它浑身毛色纯白，但是被雨水打湿，粘成一撮一撮的，浑身还溅了好多脏兮兮的泥点儿。

“没错，是我是我。”它连连点头，两只小爪子呈作揖抱拳状：“江湖救急，请小哥送我往爱猫俱乐部去一趟。”

“没空，我要回家。”刘煜拒绝，他好奇怪为什么自己淋着雨，在路边跟一只断了腿的猫说话。

他知道爱猫俱乐部这个地方，以前曾经过几次，最深的印象就是大，面积大，楼也高大，足足有六层楼，外表装修得又颇为豪华，一看就不是像他这样的普通人会去的地方。

他有次又从那俱乐部门前经过，发现稀稀落落进出俱乐部的人，身旁都跟着一只乖乖的小猫，小猫的样子各异，但让他比较疑惑的是，那些他眼里的有钱人，养的小猫竟然不是多名贵的宠物猫，而是普通的田园猫。

后来他听说那俱乐部还会收养流浪猫，如果有人捡到一只流浪猫送去的话，俱乐部的人是不会拒绝的。而且有人证明过，俱乐部里会定期采购大量的猫粮，相信一定就是喂养收养的那些流浪猫没错了。

至于那些有钱人的小猫，八成就是从俱乐部收养的流浪猫里领养的吧。

‘真是一群有爱心的人。’刘煜感叹道。

但是现在，他对送一只猫去俱乐部暂时提不起兴趣，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小白猫一听刘煜拒绝，赶忙道：“有好处的，有好处的。”它表情狡黠地盯着刘煜：“看小哥脸上新添的伤口， 我赌十条，不，二十条小鱼干，你绝对是被人揍了。送我一趟，我帮你揍回来怎样？”

“不用。”刘煜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弟弟还在家等着。他觉得自己早就该转身离开了，但是却仍旧留在这里跟这只奇怪的小白猫聊天。绝对有古怪。

“难道不是仇家打的？”小白猫脸上的疑惑只闪了一下，就恢复如常，它奶声奶气的声音幽幽传入刘煜的耳朵，仿佛是带着惑心的魔力：“告诉我你刚刚经历了什么？”

刘煜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不知怎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把半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讲述完后，他已经不仅仅是震惊这么简单了。

“因为我想知道。”小白猫嘿然一笑：“我知道你身上发生什么事儿了。被坏蛋父亲揍了，弟弟的学费被夺走了，下半个月的生活费也还没有着落。

“咱俩做个交易，你把我送回俱乐部，我帮你解决掉你的烦恼？”

“你怎么解决？”刘煜忽然升起一丝好奇和希望，这只小白猫好像不只是普通的流浪猫这么简单。

“先完成你的任务，之后你就会知道的。相信我。”小白猫两只扩张成枣核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刘煜的眼睛。

“我，相信你。”刘煜答应下来，他竟没有感觉到相信一只流浪猫为自己解决当前困境是有多么荒唐。

“一言为定。”小白猫哈哈一笑，伸出小爪子，刘煜则很默契地伸出右手与它轻轻击掌。

刘煜忽然浑身一冷，打个寒颤，他看着已然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白猫，心里大骇。

“你是妖怪吧。”

“不是妖怪，我现在是猫，灵猫。”小白猫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刘煜怀里，长舒一口气。

“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看到会说话的猫我竟然没有害怕得逃走？为什么我会相信你的话？还答应了你的要求？”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小白猫摆摆爪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但看见刘煜脸上很不开心后，只好又补充道：“好吧，我说实话。灵猫会幻术。我刚刚只是在你脑海里制造了小小的幻觉，让你不感觉害怕和愿意相信我，让你听我讲话，再相信我，最后答应我的请求。”

“你用幻术让我相信你？”刘煜抱着小猫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直走是回家的路，左转去爱猫俱乐部的路。他低头看着怀里躺得四平八稳的小白猫，感觉自己被耍了：“意思就是，你替我做了决定，答应了你自己的请求？”

小白猫忽然尴尬，嘿嘿了两声。

“自己答应自己。这不算数吧。”刘煜想把它扔出去。

“咱们击过掌了。不能反悔。”

刘煜听它这么说，忽然猜测刚刚的击掌是不是一个仪式，类似于订下什么约定似的，如果反悔，就会受到惩罚。

违约将会遭受到莫名其妙地伤害，甚至因此死掉也不是不可能的。就像是与魔鬼的交易。他用以往看过的灵异小说与电影的经验如此判断。

于是他左转，走上去往爱猫俱乐部的路线。小命比较重要。

“问你个问题。”刘煜脚下踩着浸入秋雨的落叶，鞋子被溅湿。

“说，但我不保证一定回答 。”灵猫躲在他怀里，外面只留了竖着两个耳朵的猫脑袋。

“刚才有那么多人经过，为什么单叫住我？”

“你这么问是觉得自己很特殊咯？”小白猫看见刘煜脸上一红，知道猜对了，它好讨厌地哈哈大笑：“我受了伤，制造幻术的能力减弱许多。其他人走得太快，不等我在他们脑海中制造出幻觉就走远了，只有你走得慢，我不叫你还能叫谁？”

“哦。”刘煜还以为自己跟各种小说里的主角一样天赋异禀，或者身藏某个大秘密而被命运选中呢。毕竟还是青春期的孩子啊，就是容易胡乱幻想。

“也不要太过丧气，虽然你身体瘦弱得跟营养不良似的，而且又沉闷，不自信，完全没有你这个年龄该有的蓬勃朝气。但是，你仍旧充满负能量！”小白猫伸出一只爪子，用力地晃晃：“加油！你是最衰的！反正我就算想要选个人类当搭档也不会选你！”

“你好像不嘲讽我会死。还有，谁愿意让你选了。”刘煜又恼又气，想来任何一个人，能有自己这样的经历都很难开朗得起来吧。

“你可以不用在乎我的嘲讽嘛。如果你想一直这样衰下去的话。”小白猫故意坏笑两声，忽然爪子指着前方：“下个路口右转。”

刘煜不开心地瞥它一眼：“我认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