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件事,正是关于你的。”他看向伊然。
小姑娘的脸色突然再次变得苍白。
“诶……”她局促不安的捏着衣角。
瑞恩突然有一阵似曾相识的既视感,他能清晰的听见每一个字从老人口中说出来,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秘密被一点点揭开,联系到一起,最后形成一个大的回路。
“你的名字,并不是伊然·克洛诺斯。”格普斯道,“你的名字是伊然·艾林,是伟大的艾林三世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
一时间,瑞恩以为自己听错了。
皇女……公主……珠光宝气、娇惯而尊贵……这些词语放到身旁的女孩身上,一点也不合适。
仿佛惊雷在耳边响起,大家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来,看向紫色眼睛,栗色长发的女孩。
就连瑞恩也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都没法将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善良,恬静,勇敢的女孩,想象成高贵的皇女。
伊然看起来同样无法接受。
“哎?”她愣住了,没意识到自己已大张着嘴,惊诧地难以自抑,“不会吧……老先生……您一定是弄错了……”
“没有错,您就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我的小姐。”格普斯站起身,摆手让她不要质疑,“不必说国王怎样花尽心思,关心你的一举一动,我还有无数证据可以证明这是真的呢。”
“你有紫色的眼睛,伊然,”格普斯说道,“除了王室一族,谁会有紫色的眼睛呢?”
“万一呢……这么多的人,总会出现一点意外什么的。”伊然晃着脑袋,脸上写满了不可名状的恐惧,“而且,我妈妈……我妈妈她一点也不像皇后啊……”
“正如我刚刚说的,国王陛下从出生时起,就被迫与布洛涅特家族订了婚约,以他此刻拥有的能力,所能做的唯一抵抗,就是不和这包办的皇后生下一子,而是坚决要和所爱的人结婚生子。”
“伊然,你的母亲,我们国家真正的皇后,此时此刻正被安置在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宫室中,虽然与世隔绝,但绝对安全,你完全不必为她担心。”
“妈妈……”信息量好大,她一时有些头晕眼花。
“当年在你出生后,皇帝陛下为了保证你们母子安全,便将你们托付给忠诚的大臣,克林·克洛诺斯。”
“他对母亲……一点都不好……”伊然喃喃说道。
“克洛诺斯大臣不是不愿,而是不敢表露出太多的关怀,我的公主,布洛涅特皇后知晓了你的存在后,派出无数密探去全国各地打听线索,千方百计要置你于死地。”
那两个杀手,把我和伊然劫到森林里的杀手……原来是皇后派来的。
瑞恩恍然大悟。
对了,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怪不得那两个家伙敢于铤而走险,敢刺杀王公贵族家的孩子,原来在他们身后撑腰的是皇后啊。
“所以,我倒想听听国王现在要怎么做呢?”只听都朗语气生硬地问道,“由于自己的昏庸无能,从而给自己的女儿带来了颠沛流离的命运,每天都生活在危机之中。”
“在我看来,国王当时的做法同小孩子无异,什么唯一的反抗方式……他分明是出于一时叛逆,和一个女人生下了伊然,但丝毫没想过今后要怎样照顾这个孩子!”
“现在,难道他想让伊然捡起这份亲情,指派我们龙晶兵团去帮他夺回王权吗?”
这些话很刺人,但瑞恩打心底里赞同都朗。
“你说的没错,都朗,国王有诸多的缺点,他绝对称不上一个称职的君主。”格普斯叹气道,“可是,如今我们的大敌是谁?是天灾,是王后,是努力掩盖真相的那帮人。”
“维洛克斯危在旦夕,都朗,如果我们此刻因为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误而彼此仇视,那岂不是便宜了敌人?”
“……”都朗哼了一声,冷漠的眼睛扫过屋中众人,最终落在了伊然身上。
“而且,艾林三世并不想继续在王位上苟且,他的意思是,让伊然取代自己,成为科林斯的女王,而他本人,愿意作为一介平民,到人烟稀少的地带生活。”
“如果他都说出这种话来了,伊然,我看你还是去取代了这个废物吧,”侏儒尖锐地说道,“虽然很抱歉这样说你父亲,但是,从老先生的讲述中看,你可比他有骨气多了。”
“王位的决断可不是儿戏,诸位,即使是国王的亲口诏谕,想让民众知晓,伊然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也绝非一蹴而就。”法莉认真分析着。
“况且,布洛涅特在这几十年内培植了无数爪牙,这些蠢蠢欲动的家伙,绝不会听凭我们的使唤。”
“那就让伊然自己决定吧。”都朗站起来,说道,“很抱歉把做选择这件事交到你手里,伊然……但这注定只有你才能做到。”
“如果你愿意承认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是你的生父,那我们就一起,站出来,尽力洗刷这个腐朽的朝廷。”
“如果你不愿掺和进这危险又无趣的尔虞我诈中,我们就继续朝北方进发。”
“维洛克斯的信中说,不必因为救他而耽搁计划,没有他,我们依旧可以到达白羽城。”
“明天的这个时候,希望能得到你的答案。”
都朗如此说完,便大步走出房间,罗尔和法莉表示了赞同后,也接连走出去了。
格普斯老人朝三人鞠了一躬,轻轻带上门,退了出去,屋中,烛光照耀着三人不安而略带疲惫的脸庞。
“喂……”伊然轻声呢喃道,“真是这样吗……我的父亲,是国王陛下?”
“听了格普斯先生的那番话,我觉得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盖瑞道。
“好遥远……好奇怪……”伊然伸出手来,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它一样,仔细打量着。“但我不可能像他想的那样……成为女王……坐上王座……”
听到高高在上的国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换了谁也会觉得一时难以接受。
“这是个机会,伊然……是个很好的机会。”盖瑞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现在需要你站出来……”
而瑞恩能觉察道,身旁的女孩此时已经没心情再谈论这些事了。
“盖瑞……”他起身打断道,“别说了……”
“啊?”盖瑞先是一愣,接着看到了伊然的脸色。
“哦……”他声音小下来,“对不起,我,我有点累了。”
伊然双目失焦的看着前方,两唇微张,连瑞恩的靠近都没有察觉到。
“咦?!”等她注意到时,瑞恩已经拉起了她的手。
“没关系的。”瑞恩没有费口舌安慰她,让她放松,让她不要想太多,而是紧紧抱住了伊然。
“没关系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伊然哭了。
鼻子突然一酸,泪水紧接着就流下来,在脸上纵横交错。
瑞恩明白女孩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设想的那个世界,突然坍塌了。
现实,和她原本的想象,相差的实在是太大了,太大了。
小时候,她像每个小姑娘一样,做着天真又可爱的梦。每天,她都在为自己和家人祈祷,祈祷天灾不要落在他们头上。
遇到瑞恩以后,梦想变得更清晰,更温暖,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粉。
在每个难以入睡的晚上,脑海中无非是幻想着以后会和身边的男孩永远生活在一起。瑞恩一定会跟他父亲一样,成为享誉全国的手艺人吧。她愿意做他身边的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帮手,一直一直陪着他。
晚上,两人再手拉着手,顺着红砖路走呀走,说几句让对方脸红的话。
然后呢,再生个小娃娃……像小熙那样可爱的小娃娃……
结果……天灾来了……吞噬了家乡,彻底改变了自己和身边人的命运,将她的幻梦击得粉碎。
可是那有什么办法呢……伊然咽下眼泪,将一切都埋在心里。
参军也没什么不好,只要能陪着瑞恩,一起活着到达白羽城,这就够了。
她如此安慰自己。
一路上,同伴的惨死,非人的暴行,面对这些,她没人能说没人可说,只是默默的忍着,忍着……
而今天,她突然知道。
自己,竟然是艾林三世的女儿……
怪不得克洛诺斯大人对自己从来不多看一眼,若不是碍于王命,谁愿意收留一个女人和她的孤女呢?
况且,这高高在上的国王,不过是一个废物,一个傀儡罢了。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自己的生父,虽然与自己没有一点感情,可是,毕竟有一份血缘牵挂在那里。
对别人来说这可能不重要,可对有着一颗金子做的心的伊然来说,这是不可能忽视的因素。
他再昏庸,再混蛋,也是自己的父亲啊!
而且,刚刚格普斯学士的一番话,清晰阐述了王朝的内景。
王后垂帘听政,王权分崩离析,奸臣当道,贪腐横行。
她不愿意这样,想让一切事情变得好起来是她的本能。
况且,如果真能一举粉碎王后的党派,龙晶兵团就不必像老鼠一样,每日苟且在山林中,偷摸前行了。
但是……
但是,如果真的成功了,格普斯先生说,父亲愿意将王位交给她。
如果真是这样,就意味着,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与同伴们继续远行了。
她就要和瑞恩分开,和盖瑞分开,和法莉姐分开了……
这怎么可以……
而且,对瑞恩那份独一无二的感情……还有机会说出口吗?
到现在,伊然已见了太多不情愿的联姻,与不这样做带来的灾难。
矛盾极了……矛盾极了……
她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让每个心愿都不落空才好……
“瑞恩……呜呜呜……”她伏在男孩的肩头上,纵情痛哭。
“我要……我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