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尼姑旁若无人地使了一回剑，一个利落的收势，啪地一下还剑入鞘。

韩小莹这才娇声道：“师父，徒儿来看您老人家啦，您这剑可越发使得好了。”说着上前挽住那尼姑的右手。

尼姑浅浅一笑，眼神在丁一山脸上一扫，冲韩小莹眨眨眼：“不年不节的跑来看我，这是要为师替你相女婿吗？”

“哎呀！师父你说什么呢！”韩小莹万没想到独臂神尼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瞬间面红耳赤，羞急之下，秋水般的眼里都有了泪光，跺脚急道。

“唷，还掉金豆子了？”独臂神尼抽出右手，使拇指擦去徒弟泪花：“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自然之理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要不是女婿，你带着这小子来找为师干嘛？”

“咳。师太，晚辈丁一山，久仰师太大名，欲拜在师太门下学剑。”

丁一山看韩小莹臊得不行，挺身上前，深施一礼，说明自己来意。

“久仰我的大名？”那尼姑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贫尼绝迹江湖近二十年，你去何处久仰我的大名？想必是我这傻徒弟自卖自夸，吹嘘自家师父了得，特地引了你来的吧？”

韩小莹扭着身子不依道：“师父说的好难听，什么叫我自卖自夸，你本来就了得嘛！他要学武艺报仇，那当然是学剑最佳，我认识的剑法最高的人，就是师父你啦。”

尼姑摇头道：“你这孩子，足迹不出嘉兴，见过几个豪杰？没得给人笑掉牙齿。”

说罢又上下看了看丁一山，重点留意了他肩臂手指的尺寸，暗暗点头，说道：“看你生得皮白肤细，应该是个富贵出身，却有什么大仇要报？”

丁一山便把先前编造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说是被金人迫害，尼姑神情微动，点头道：“女真人原不拿我汉人当人看。不过令尊宁死不肯坑害国家，倒是一条好汉……那么你今年多大了？”

丁一山实话实说道：“师太，晚辈今年二十四岁了。”

尼姑皱了皱眉，摇头道：“按你身形而言，肩宽臂长，窄腰长腿，倒是个练剑的苗子。可你这般年纪才习武，筋骨早已长成，只怕是难有所成。”

之前南希仁也说过类似问题，丁一山却是有所准备，当即道：“师太，所谓‘法乎其上,则得其中,法乎其中,则得其下。’我拜师学剑，纵然难有大成，但必然比现在厉害得多。那报仇的把握，自然也远大过现在。只盼师太不嫌我愚鲁，能将剑法赐教于我。”

说罢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那独臂神尼身前。

独臂神尼听他言语，眼中一亮。

法乎其上……之类的话，乃是《帝范》中的论述。这《帝范》乃是唐太宗李世民所著，论述为人君主之道。说白了就是教人怎么当个好皇帝的。

这样的书在这个年头，那是唯有皇家才能染指的。

独臂神尼一个江湖中人，自然不曾听闻，此刻听丁一山说出，只觉这四句话大有深意，甚至暗合某些高明武学的要旨。

心中不由暗想：这孩子年纪虽然大了些，但观其举止谈吐，倒不似碌碌无为之人。何况我这门剑法，比起其他武学来，对有无幼功倒并非太过执着。”

原来这门越女剑，虽经唐朝那位剑术大家做了许多修补调整，但其本质毕竟还是越国士卒所习练的剑术，想那些士卒又岂能人人自幼学武？大多数还是成年后从军方才习得，因此对于童子功的要求，比江湖中的厉害武学倒是低了许多。

这般想了想，独臂神尼便冲着丁一山点了点头：“罢了，你既然是忠良之后，又是我这徒儿不远百里特地引来，贫尼自无鄙帚自珍的道理。只要三件事能够依得，我便允你拜师。”

这师太真爽快！不愧教出来的徒弟也是快人快语。

丁一山喜道：“请师太说来。”

独臂神尼道：“第一桩，我这门越女剑，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名堂，却也不失为一门绝技，你学我剑，须不可仗本事欺压良善、横行不法，做那有违天理良心的勾当。你依不依得？”

丁一山毫不犹豫：“晚辈依得！”

那尼姑又道：“第二桩，我们这套剑法虽然历代相传，却不曾开宗立派，没那许多讲究。你学成后行走江湖，若有良材美质欲拜你为师，亦无不可。但若是所传非人，你徒弟学了这剑法却去为非作歹，那你传得剑法，自然也须由你亲自收回来。这一桩，你依不依得？”

丁一山点头道：“晚辈依得！”

尼姑点了点头，又道：“至于第三桩，倒是小事了。当初你师姐从我学剑数载，都是在这闻道庵中栖居，但你毕竟是个男子，栖于女尼庵中与理不合，沿江往下数里，有个落梅村，你自去村中觅地安歇，若无房钱与人家，便早晚替人做些劳力以抵房资，三餐倒是不妨来庵中吃。”

丁一山自然点头：“理应如此。”

独臂神尼微微一笑：“既然都依得，那你还不磕头？”

丁一山大喜，当当当磕了三个响头，口称师父。韩小莹也机灵，早斟得一盏茶递来，丁一山顺势接过捧起：“请师父喝茶。”

独臂神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说道：“好，自此之后，你便是我第二个徒弟。为师法号灵竹，江湖人称独臂神尼。不过退出江湖已有多年，你出去报这名号也没啥人买账，只教你知道便好。你既初来乍到，倒不忙于练剑，让你师姐陪你去落梅村，找个好说话的人家安置下来，明日再来随我学剑吧。”

韩小莹之前有些揣揣，概因武林中各家规矩不同，有的讲究以年龄定长幼，也有的讲究不论年龄、先入师门为大。她给六侠做小妹妹做了好多年，早就想做大了，只怕一不小心，再给自己弄出个师哥来。

此刻一听师父说“让你师姐陪你去”，顿时志得意满，上前拍了拍丁一山肩膀：“既然拜了师，怎么不拜见师姐？”

丁一山看着大萝莉笑得眼都弯了，自不会扫她兴，当即起身，深深一鞠到地：“师弟丁一山，拜见大师姐。”

韩小莹心花怒放，咯咯笑起来，拍着丁一山肩膀道：“师弟不必多礼。啊哈哈哈，既然师父让我带你去安置，你且跟我来吧。”

又冲灵竹师太道：“师父，我领师弟去了，明日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