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你去出恭怎么这般久，教我好等！”

街头，韩小莹气呼呼说道。

丁一山微微一笑，摊开手来，掌心是支做工精致的银钗儿，一只喜鹊衔着颗黄豆大小的珍珠。

那珍珠虽不大，难得的是浑圆无暇，淡淡珠光映在白银上，格外夺目。

“呀！”

韩小莹岂认不出，这正是她看得流连忘返的那支钗儿？先是下意识地一喜，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秀眉皱起，盯着丁一山道：“怎么得来的？”

丁一山摇头苦笑：“我武功还没学呢，你就怀疑我当了强盗吗？”

拉开衣领，露出空空如也的脖颈：“不跟你说明白你怕是也不肯收，喏，我随身带的那小石头，把去当铺还了钱啦。给你买支钗儿，我再买副铺盖，还能留些银两傍身。师父教我学武，我总不能在安心吃她老人家的，总要贴补一二，才是道理。”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生怕韩小莹以为自己当掉月光石只为给她买钗儿，再闹着要退去。特地说明自己也有别的用途。

他是被韩小莹从水里捞出来的，当时就穿个大背心，韩小莹想了想，似乎之前的确见他带着一条皮绳，还有个坠子什么的。

转念一想，这小子家里原先也是富裕人家，能被他贴身带着的物事，怕是不俗。而且之前穷的跳湖都没卖掉，可见是珍贵的……

看了看他掌心的钗儿，韩小莹心中不由柔情涌动，抿了抿嘴，低声道：“我不要。你孤身远逃，相比只有那东西是家中旧时器物了，岂能轻易卖掉？把当票给我，退了钗儿，我去替你赎回来。”

“唉。”丁一山叹口气，弄个鬼脸：“赎不回啦，死、当！”说罢一伸手，飞快地拔掉韩小莹的木钗，将手中喜鹊含珠的银钗戴在她头上。

之前二人认了师姐弟关系，韩小莹几次拍他肩膀，在丁一山看来，这说明大家已经混熟是自己人了，戴个钗儿罢了，也没什么。却没想过这年头，替女孩儿戴钗子，哪里是那么随便的事情？

但稀奇的是，这有些过分的动作，武功远远高于丁一山的韩小莹，身子却只轻轻一颤，居然并没躲闪。任丁一山自以为身手敏捷的替自己戴上了钗儿。

这一刻，女孩心里的念头风起云涌。

但是表面出了脸颊红了些，倒是还算平静。

愣了一会儿，韩小莹叹口气，伸手摸了摸钗儿，道：“那、那我就戴一会儿，不过你是师弟，还是要听师姐的，一会儿我们就去退了钗儿，赎回你的东西。家里就这一件念想了，怎地都该留住。”

丁一山眼珠转了转，摇头道：“不不不，你不知道情况，那东西我先前是一时忘了，不然早扔了。现在能换几个钱花销，正是废物利用。”

韩小莹稀奇道：“这又是哪般的歪理？”

丁一山惫懒道：“实话同你说吧，那是一颗月光石，乃是我定亲时对方家里送来的信物。”

韩小莹脸色红晕瞬间退去，身形微微一晃，发了一霎那的呆，强笑道：“哦，原来你订婚了。”

丁一山眨眨眼，道：“后来我家不是出事了吗？那家人怕被牵连，就把彩礼什么的大张旗鼓退回来了，我也是忙，忘了把这石头还人家。”

“退婚了？”韩小莹惊道，嘴角确实情不自禁地翘了起来，兀自还指责那莫须有的女方：“这也太过分了，这这这，这不是嫌贫爱富吗！”

“是啊！”丁一山顺口乱吹：“我当时就和退婚的家丁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这《儒林外史》是清朝的著作，韩小莹自然不可能听说。所以如今这句话的原创，却是归了丁一山。

“说得好！”韩小莹小拳头一挥，恨恨道：“堂堂男子汉，正该有这般志气！”

随即拍了拍丁一山肩膀，安慰道：“师弟你也莫要难过，你这般大好儿郎，将来何患无妻！”

“不过……”韩小莹忽然摸了摸自己的新钗儿，撇嘴道：“还是有些贵了，这怕不要三四两？”

丁一山见她终于不闹着退了，也松口气，顺口道：“有钱难买心头好，师姐喜欢，便是值得。”

这钗儿其实花了九两银子，只因匠人那份手艺着实是出众，算是名家出品了。

既然丁一山有了钱，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韩小莹领着他去买了铺盖、手巾、牙粉等物，一堆东西也不过半两银。

回去的路上，又在肉铺上买了几斤肉，几十斤米，沽一壶酒，一并带回落梅村胡三家中，算是替丁一山入伙。

韩小莹和胡三老婆下厨，煮米烧肉，自家地里种的菜炒了两盘。

待上了桌，胡三四个黄皮寡瘦的孩儿，都是经年不知肉味的，这餐饭吃得便如发疯一般，胡三几次喝止不住，后来气得要打，却被丁一山苦苦劝住，拉他对饮。

韩小莹一边吃饭一边留意丁一山，见他先还吃了块把肉，后来见小孩们争食，便再没拣一筷子，心中好感更是大增：他嘴上不说，心里倒是软和的很，可怜这几个孩子没肉吃，自己便不舍得再吃半块。这般为人，纵然不会武艺，也是个侠义心肠的好汉。

却不知这年头调料稀少，买得这猪又是没阉过的公猪，丁一山只觉这肉满口骚气，完全不理解别人为什么竟能那般大快朵颐。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这肉再好吃，看着几个少见荤腥的可怜孩子这般争抢，丁一山也多半还是这般行径。

待到落日西沉，韩小莹嘱咐丁一山明日自行前去闻道庵，自己先划了船离去，径自去往庵中安歇。

次日丁一山起个大早，先去挑水，将胡三家里的大缸灌满，随后背了二十斤米，沿着江岸而上，气喘吁吁来到闻道庵时，已是两臂酸麻，汗流浃背。

这时江岸之畔，旭日初升，暖金色的光芒撒江下来，只映得江上点点生辉。岸边两个女子，沐浴在朝霞中，轻盈跳跃，挥剑相击。

这二人自然便是韩小莹和师父独臂神尼灵竹师太，师徒两同使越女剑法，一招一式，凌厉中不失优美，直如舞蹈一般，转瞬间又斗了三四十合，只看得丁一山目不暇接。

他正看得着迷，忽听战团中一声清叱，叮当一声脆响，一柄长剑直直飞起四五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