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猫猫环顾四周,屋子里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冷风从墙上的洞中不断地吹过,吹得身体凉飕飕的。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谷猫猫第一次感到对黑暗的恐惧,那种恐惧就好像自己失明了,永远不会再看见光亮一样,不会再看到花朵的颜色。悲凉的感觉袭上心头。谷猫猫急忙在身上拿出火石,把熄灭的油灯再次点亮。终于,屋子中再次亮起了微弱的火光。即使是那么的弱小,但那光亮依然让她瞬间产生了一种安全感,一种再次充满希望的快乐。
谷猫猫端着油灯,一招灵猫绕树跃到二楼。她进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谷猫猫想,黑暗的屋子可以靠灯火来解救,而黑暗已久的心要怎样来解救呢?她叹了一口气,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谷猫猫隐隐听到楼下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做木匠活。谷猫猫梳洗干净,穿戴整齐,走到屋外。她惊喜地发现薛桦竟然在楼下认真地修着毁坏的墙。而江伯则在一旁喝着小酒,吃着牛肉。谷猫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带尴尬地看着薛桦。薛桦抬起头擦汗,看见谷猫猫正在楼上看着自己。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下,继而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便又继续埋头苦干了起来。
谷猫猫看薛桦并未因昨天的事情而对自己疏远,心中又欢喜起来。她纵身一跃跳下楼,如灵猫一般落地无声。来到桌前,拾起一片牛肉,放在嘴中。江伯一看是谷猫猫来了,对他哈哈一笑,说道:“怎么样,老朽厉害吧,你的老相好又让我找回来了。”
谷猫猫看了看薛桦,用手捂住嘴巴,压低声音向江伯问道:“江伯,请问您用的什么办法啊?”
江伯笑道:“你的老相好嗜酒如命,我向他许诺只要修好我的客栈,我便给他喝最好的参阳王酒。”
薛桦向这边看了一眼,神情中带了些许疑惑。谷猫猫在心里苦笑了两声,哎,原来让他回头还是美酒啊。
谷猫猫活泼开朗,是一个闲不住的女孩子。但是此刻她却无心去无极镇里游玩,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大战让她忧心忡忡,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薛桦在修好客栈后会离她而去。她心中还是希望薛桦能和她一起参加明天盛玉龙的生日宴。这样既能为她的好朋友盛伊莲解围,也可以避免更多地流血牺牲。
她一边吃着牛肉,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呆呆地望着薛桦。而薛桦则一声不吭,挥汗如雨地修葺着客栈。他是如此认真,以至于一整天都没有停下来喝一碗酒。而江伯又扛着钓竿出去打鱼了。谷猫猫就这样枯坐在桌子边看着薛桦干活。她虽然也想伸手帮忙,但是一来自己从小养尊处优,实在不会干活。二来如若贸然插手,又恐两人因为昨天的事情尴尬。所以便一直坐在桌边,直到太阳落山。
经过薛桦一整天的忙碌,终于在月亮出来之前将整座客栈完全修好。精疲力竭地薛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在这时江伯推门走了进来,他一看见薛桦,便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你可真厉害啊,没想到破成那样的屋子,你一天就给修好了。来,这是我酿造的参阳王酒,一年只有一坛哦,我们爷俩今天喝个痛快。”
江伯将一坛酒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两个大碗,吨吨吨,将两个大碗全都倒满了酒。他自己拿起一碗酒咕嘟咕嘟一饮而尽。薛桦支撑起身体,缓慢地走到桌边,拿起另外一碗酒,放在鼻尖闻了闻,并没有喝下去。他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是一个人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得到一个机会好好休息时,露出的恬淡的轻松的笑容。谷猫猫发现,薛桦那双如湖水般澄澈的眸子里,消失已久的光芒正在一点点地恢复。他端着酒碗,摇了摇头,又放下了碗,踏着刚刚修好的楼梯,脚步沉重地上楼去了。
谷猫猫拿过薛桦的酒碗,闻了闻,一股比参阳酒香醇十倍的味道,顿时在口鼻中弥漫开来。谷猫猫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舔,酒的美味和甘醇顺着她的舌尖产生一种酥麻迷醉的感觉,火辣辣地,一直蔓延到全身,霎时间让她的心中产生一种极大的快乐。她抬头看了看江伯,只见他正眉飞色舞地手舞足蹈。他的双颊绯红,笑容如痴如醉,谷猫猫心想原来美酒竟然是这样美妙的东西,此刻她终于有些理解薛桦为什么可以借助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谷猫猫将酒碗放在桌上,起身上楼。她来到自己的房门前,一转头,便看到薛桦的房门紧锁。她心中有很多话想对薛桦说,想向他吐露心迹,想邀请他一起参加明天的宴会,想告诉他,无论何时,自己都会默默地在他的身边。所以她走到了薛桦的门前,竖起一只猫耳贴在门上仔细聆听,可是屋里并没有一点声音。谷猫猫轻轻叹了口气,又走回了自己的屋子,恋恋不舍地关上房门,躺在床上睡去了。
谷猫猫早早地爬起床,收拾行囊。今天是炎刀门门主盛玉龙的六十大寿。他在望穆楼邀请天下豪杰前来祝寿,自己的父亲神医谷百草也被邀请。但父亲的一位好友此时突感重病,无奈只好委托谷猫猫前来代他贺寿。
谷猫猫未入昆仑之前,只是听说炎刀门熔岩掌武功了得,而门主盛玉龙一柄烈焰金刀更是劈山裂石,所向无敌。而梁一鹰和盛玉龙的仇恨难以调和,他势必利用今天的机会刺杀盛玉龙。而她的朋友盛伊莲,既是盛玉龙的女儿,又是梁一鹰的爱人。如果两人火拼起来,她夹在中间,势必万分危险。而安朋美忠奸未辨,如果他打算趁乱图谋不轨,恐怕到时情势会变得更加凶险。无论如何,今天都将是一场恶战。谷猫猫拔出了心爱的短刀“夭夭”和“灼灼”,它们还是那么地光彩熠熠。“今天就靠你们啦!”谷猫猫自言自语道。
谷猫猫背起行囊,蹑手蹑脚地走到薛桦的房间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谷猫猫低下头,心想薛桦最近也许是太累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自己拉上了他,他也未必能全力对敌。等自己将今天的事情办妥,再来与他会合吧。
想到这里,谷猫猫轻声缓步来到楼梯口。她向下望去,也未见到江伯的身影。难道今天要一个人孤独地战斗了吗?谷猫猫心凉了半截,但是她还是振作精神,向门口走去。
当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太阳耀眼的光芒射进来,白茫茫的,刺得她睁不开眼。在一片金光中,她看见那个让他心动的男孩,正倚靠着巨大的梧桐树上,向她报以浅浅的微笑。是的,那就是她朝思暮想的薛桦。他一身书童打扮,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仿佛桐树旁生了一棵小小的桦树。他的眼神如湖水般澄澈而深沉,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正望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谷猫猫欣喜若狂,她大步流星地冲向薛桦,一把拉起他的手。两个人像儿时一样,手拉着手,在广袤无垠的雪地中尽情奔跑。她们一边跑,一边笑,直到两个人都有些喘才停下来。薛桦向后一看,不知不觉间两人竟然已跑了十里路,四周是茫茫无尽的冰面,而客栈早已经被远远落在身后了。
谷猫猫双颊绯红,用手尽力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问道:“桦哥,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参加盛玉龙的寿宴呢?”
薛桦稍微运气,呼吸顿时理顺了很多,他回道:“我的表舅铁不平三年前被炎刀门抓走了,很有可能被关在望穆楼里,我打算去打探一番。”
谷猫猫点了点头,说道:“寿宴开始后,望穆楼的警戒定会松散下来,那时确实是寻人的最佳良机。但是也绝不可以掉以轻心,桦哥还是要小心些才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宴会上可能爆发冲突的事情告诉薛桦。
薛桦也点了点头,谷猫猫的叮嘱让他舒心。他没想到平时大大咧咧,活蹦乱跳的丫头竟然也有温柔细腻的一面。谷猫猫继续说道:“对了,桦哥,你看到江伯了吗?”
薛桦回道:“看到了,他扛着鱼竿,一大早出门去了。我想,也许他是去打鱼了吧。”谷猫猫知道江伯的鱼竿当中藏有名剑银月飞雪。他早早出门,也许是去望穆楼查看去了。昨天江伯说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会在外面接应,想到这,谷猫猫的心又定了些。她抬起又浓又黑的长长的睫毛,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薛桦笑道:
“对了,桦哥,那天晚上江伯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啊?难道你真的是因为参阳王酒才答应他回来的吗?”
薛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薛桦抬起头,向远方看了看,叹了口气,说道:“江伯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谷猫猫瞬间明白了。那夜让薛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参阳王酒,而是江伯语重心长地劝说。为了让这个天才少年回头,他甚至对他讲了自己悲惨的经历。那些他视为家人的村民,在一夜之间死走逃亡,竟不剩下一人。是啊,这是多么惨痛的经历啊!可是他却没有因此而失去理智,而是理性地分析事情的经过,不遗余力地寻找着真相,以求有一天能报仇雪恨。
在那个邋邋遢遢、老不正经的外表之下,掩藏着一颗珍惜晚辈,仁爱善良的内心。明明付出着,却不表现出自己的恩德,将一切掩盖在轻浮戏谑的举止之下。这种人,不知道比安朋美那种人面兽心的人好上多少倍。
谷猫猫闪动又黑又长的睫毛,向薛桦报以微笑。她打心底里佩服这一老一少。经历了那么多惨痛的失去,还能顽强地活着,而苦难丝毫没有改变他们的心性,他们依旧以一颗善良的心面对着世界。谷猫猫看着眼前这个眼眸澄澈的少年,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她拉起薛桦的手,奔跑在茫茫的雪地之中。
两人穿过冰天雪地,乘一叶小舟渡过瑶池,来到了那座威严的望穆楼前。薛桦抬起头一看,只见望穆楼是一座七层高塔,通身漆黑。建筑美轮美奂,墙壁上雕刻有精美的神兽。他在中原从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建筑,此时站在它的面前,感觉就像一片黑压压的云彩压来,一场瓢泼大雨顷刻便要倾下一般,让人透不过气。
在望穆楼楼底的门前,一群炎刀门弟子正在安朋美的带领下迎接四方前来的贵宾。他远远地望见是谷猫猫和薛桦来了,急忙满脸堆笑地小步跑来。向谷猫猫一拱手,笑呵呵地说道:“谷大小姐今天来参加敝派盛门主的寿宴,是我炎刀门上下的荣幸,还请谷大小姐这边请!”
谷猫猫礼节性地回以微笑,从包裹中拿出一个红纸包裹的箱子,交在安朋美手上。谷猫猫说道:“家父谷百草有要事在身,未能前来祝寿,特地命小女前来祝寿。这是家父小小的礼物,还望笑纳。”
安朋美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个纯金打造的坐龙。金龙金光闪闪,栩栩如生,在场之人无不啧啧称奇。安朋美笑得合不拢嘴,连连向谷猫猫称谢。谷猫猫摆摆手,心想,家父这些年在外治病救人,早已积累了不少财富,这些东西不算什么。她拉起薛桦便要进去。两个炎刀门弟子突然拦住了去路,向谷猫猫说道:“请出示请柬!”
谷猫猫向他们一努嘴,生气道:“怎么?不让我进吗?”
这时安朋美急忙冲上来给了两个弟子一人一耳光,严厉地训斥道:“有眼不识泰山!连神医谷百草的千金都敢拦。”两个弟子急忙连连向后退去。安朋美向谷猫猫一笑道:“谷大小姐,请!”于是谷猫猫便趾高气昂地拉着他的书童薛桦进入了望穆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