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没有尝过苹果酒，甚至连见也欠奉。
廿年前在法兰克福遇到一个一起参展的女神般的女孩子Angel嘴巴里总提着苹果酒。每天展会后，她都拉着我们几个人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满步行街跑，逐个角落寻找这酒。恍若那是神品一样的存在，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不知道她最终有没有找到？反正这么些年我是没有机会见过它了。有时候经过酒商店不论在世界的哪个地方，总会有意识甚至下意识地瞄上几瞄，当然结果都是一样。
有时候甚至怀疑，这所谓的苹果酒是否就是Angel杜撰出来的东西，如她本人一样的飘渺……
那天在法兰克福Kaufhof的酒场子里看酒，刚好一个穿制服的经过，立马截住他问同一个曾问过N遍的问题，苹果酒有卖吗？
有！在那，转过两个柜子就是了。
似乎不太确信自己的耳朵，我再次重复了问题，他的手坚定得没有一丝的动摇。
对的，就在那！
……
两次去那不勒斯，每次都被安排住在她爸爸家附近，我猜Giovanna是故意的，让我有点儿与世隔绝不与其他客户接触。不过那里的环境也真的好美，差不多家家都种着葡萄，当然少不了每天尝试不同而且在外面喝不到的home made wine，白的或红的。老头子七十多岁但绝对是个有趣的人，家里有个一平方公里面积的院子里种着满密密麻麻的苹果树。但每年成熟的苹果，除了成为Giovanna大弟弟Carmine的四匹马的口粮外都直接烂在地里作肥料……
第一次到那盛产优质矿泉水的那不勒斯乡下时，老爹的苹果全熟了，整个家都是苹果的香气。或者Angel对苹果酒的描述和找苹果酒的执着影响太大吧，晚饭的时候就问他，为啥不把苹果做成苹果酒而让它们白白地烂掉？老头说，苹果酒该到德国的乡下去找，很特殊的工艺，懂的人并不多，所以最好还是让他们家的苹果做回苹果。
打那时候起，我就更主观地认为，苹果酒一定是一种美味却不为多数人认知的极品，如未出阁的少女，虽识之人少却天生丽质。
所以，当胡须制服男手指指着那转角的柜台再次确认我的问题时，心情就如同不经意间有人对我说，“你朝思梦想的情人就在那，转身可见……”
是的，绝对就是那种感觉！
或者该用“弹”字来形容我当时的速度最为合适吧，反正我是忘了对那人说“谢谢”……到了货架前，虽然罐子上印得分明，Frankfurt apelwein.......，但我分明清楚它们都不是我要找的苹果酒。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想象中的阳春白雪，事实却往往总是下里巴人。
廿年来，在其它地方我见过许多许多不一样的苹果酒，即便是前几天在慕尼黑农贸市场，我也见过用一种漂亮小锥瓶装着的，不过我很确信那是如桑果酒一样的浸渍酒而不是我想要的。几年前，听另外一个经常混迹德国的朋友说，她曾在法兰克福附近一个有两条河汇合的古堡城市里品尝过苹果酒。问题是，我却把她告诉我的那个地名给忘了……
虽然没见过苹果酒，Angel也没描述过它长什么样，但我一直都有个直觉，苹果酒应该如白酒一样，只是白酒的原料是葡萄而苹果酒是苹果。瞄着包装我就确信货架上的苹果酒该只是一种误会，顶多不外是一种如广东的菠萝啤或澳洲的姜啤一类的饮料。不过廿年来的一个迷底似乎就在伸手可及的距离了，我又怎能放过？点指兵兵地，在众多不同品牌和包装中选了瓶带着亮眼黄色的。买了单立即就压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拉开拉环，生怕溅走任何一滴甘露。第一口根本不能叫喝，该称为舔！如苦追良久终获情人初吻，忘乎所以地细致品尝……
Angel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为了帮一个忙，特地在公司请假从大阪飞到法兰克福，展会结束后又自费飞回去上班。虽然大家从没谈过，但直觉告诉我，她远不是面上看起来的单纯，只不过是她那美丽的外表每每让人觉得她单纯得可爱。
Giovanna老爸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拥有一平方公里院子的老旧石头房子，七十多岁老头每次开着他那辆阿尔法−罗密欧都像开飞机，在那不勒斯郊外的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飙出100多码。西西里岛上还有一套房子，每次去都邀请我去岛上住一段时间，说那里才是真正美丽的地方。
两个有故事的人都认识苹果酒，也都知道这酒产在德国的某个地方，更让我坚信这酒的存在。至于味道如何，该是各人口味的问题，但我觉得至少我应该把它找出来……所以我找了近二十年。
那天在海德堡，其实走进步行街这么一家小店纯粹是一个偶然。现在回想起来，如果过一段时间后重回海德堡，我还未必能够一下子找回这家小店。进这店是因为她展示了许多带果仁的面包，却没有面包店的标志性装饰。我猜这是给当地人做主食的店，店面的小妹妹真是一个话痨，不过话痨都是好销售。刚进店时，我的眼光只被柜台后那大大的面包架子吸引，本来我就是来买面包的！一个不留神转身却被角落上陈列的酒瓶子抢占了视线。
青色瓶子的苹果酒，绝对就是想象中的样子……
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却发现她就在灯火阑珊处。或者这就是人生的最佳写照吧？
从德国将这瓶酒背回家却一直未找到理由打开它，或者她会是我梦寐以求的仙子，又或者只是如竹叶青般中看不中喝的花瓶般的存在，其实我都不在意。很多时候寻觅的过程就是一段值得咀嚼的回忆，那就足够了！
过去了的十九年里，一直寻而未得，应该就是我和苹果酒的故事。如寻觅梦中的白雪公主，每次到访德国都期待着能寻出一丝线索。或者，世事就是这样，某个机缘巧合的瞬间，久寻不见的某样东西就忽然出现，而久觅不到的某个人就突兀地站在你面前。
海德堡小店里那一瓶苹果酒外加一瓶红的甜酒就占用了我所有入境酒水的quota，可我一点不后悔，甚至离境的时候也没再花功夫如以前到每个地方一样到免税店里淘酒。
几个常在一起玩又好酒的朋友唠叨着要我带些手信回国。买它们的时候，一方面为了圆自己十九年的梦，另一方面也打算把它们作为手信和他们一起分享品酒的感受。开酒那天的派对，不管多忙，我都要参加。对我来说，苹果酒不仅仅只是一瓶酒，还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存在心底里十九年的梦。
卖酒的话痨小妹说酒要温着喝更好。于是回来后，我一再声明：品酒的聚会一定要选个能热酒的餐厅。想象中苹果酒或就如无锡老酒一般：该装在透明的壶子里，淡青色的酒体随着温度的升高，桂皮和着苹果的清香会透壁而出，穿越心肺占据整个人的神经，让人未酒而先醉！
酒，在我的概念中，永远都该是一种精神境界的升华而不是一种咽喉或肉体被麻醉的刺激。
开酒那天是一场热闹的聚会，十七个人喝着各式各样的酒，大家甚至不是为了品酒而酒。餐馆的小妹领着我翻遍了储物柜都没能找到能热酒的壶子，最后只好用冰桶装开水泡着酒瓶把酒温热。
倒酒入杯，挂杯清冽，如好的白酒；不过当鼻尖凑近杯口，淡淡的桂皮香便冲鼻而进，又异于平常喝惯的白酒，更不同于在法兰克福Kaulholf买的听装Apelwein。让我确信：十九年来要找的，就是这酒。
放肆的朋友，喧闹的派对，纷杂的酒。这一切都让我无法专注……喝酒还真的一定要找好的酒伴，选正确的地点，寻恰当的理由，配合适当的酒器。
不过任何事情也都是这样吧……总不能有百分百完美！酒已入杯如箭入弓弦，淡淡的酒香如静静的白酒。我如入定出世的老僧，努力让自己迷离局外。
苹果酒与我的故事到现在为止还不算完美，但起码我已经知道它在哪！
就象我已经知道你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