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覃州时我断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番波折。

我被护卫领着进了赫连将军府，周身的空气骤然降了好几度。

我对赫连将军其人不甚了解，护卫带着我绕了好几条路到了正厅之后便要我稍作等待，这等待无疑是煎熬的。大约过了两炷香，只听得一阵沉稳有力的步伐声，朝着正厅这里过来。我循声望去，正是赫连老将军，以及……他身后右方出现的赫连依。

赫连老将军看上去大约四五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干雄姿挺拔，一身练武的常服，像是刚从练武场过来，一步一伐皆踏在了我的心坎上。赫连老将军落座，赫连依则候在身侧，看这阵势想是已经有了兴师问罪的打算。我强装镇定朝着堂前鞠了一躬：“在下见过赫连将军。”

赫连老将军眯起眼，朝着我打量了一会儿，沉厚威严的声音里夹杂着不悦。“你……就是风有涯？”

我把身姿压得更低了一些，“正是在下。”

见我毕恭毕敬的模样，赫连荣暂时也找不出错处来。“你在这覃州可有亲人呐？”听上去像是寒暄问好，实则是在打探我的底细。

我状似无意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在下乃江湖散人，父母皆是小门小户，在覃州未曾有亲戚。”

“那圣上的堂妹你可识得？”

“圣上的堂妹是……”

见我不知赫连荣似是松了口气，语气稍缓和了些。“当今眠阳公主。”

我摇摇头。“不识。”

“我见阁下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快成婚的年龄，不知阁下对我这女儿可还觉得满意？”画风突然转变，尚还来不及我反应，赫连荣便接着说：“我听闻阁下对我这女儿可是情深意浓啊！”站在赫连荣身旁的赫连依脸颊上浮起一抹红晕，任人都能看得出来。

我一时语噎。“……”

“嗯？怎么？”见我沉默不作答，赫连荣似有不悦。

我思量了片刻，用柔缓的语气接道：“请恕在下无礼，赫连将军不知，在下与赫连小姐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非外面所传那样。”

“这几面之缘，难道都不足以让你一凡俗武夫对我的女儿动心么？”赫连荣腾地一下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我骂道，“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赶紧将头埋向了两臂之间。

似乎发泄完了脾气，过了许久，赫连荣才重新整理了口气，好言相劝：“阁下仪表堂堂，与我家依儿甚是相配。我知道阁下来覃州几月还没有找到住所，我赫连世家世代为朝廷效忠，虽比不上皇亲国戚那般，但也算衣食富裕。赫连将军府正好缺几个男丁增添人气，倘若阁下娶了我家依儿，大可在将军府住下，来日也好为我赫连家延绵子孙。”

原是将我视作他们延绵子孙的工具么？我心中不屑一笑，抱拳道：“将军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在下习惯了自由之身，还未有娶亲的打算。”

纵然是不曾混迹江湖的赫连老将军也听出了言外之意，意思无非是您家女儿我看不上，不想娶罢了。“风有涯你好大胆！老夫好意将女儿许配给你，你竟这般不识好歹！”主位上威严的男声很显然有了怒意。

我看了看此时站在赫连荣身旁的赫连依，娴静优雅、温柔端庄，若不是那夜被她下了宁合散，我誓死不会相信她是那般卑鄙之人。呵……堂堂闻名的赫连世家就是这般逼迫人的么？我无声地笑了笑。赫连依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中的疑惑更甚。自己的家世那样好，容貌在覃州也是数一数二，就连身子……她都给了他，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有理由拒绝入赘将军府？

赫连荣一甩袖，呵道：“你好好考虑几日吧，若是三日之后老夫还未得到想要的答案，你在这覃州也不用待下去了！”

“常青！送客！”只见之前领着我入府的护卫领命走上前来，朝大门方向伸了伸手。“公子！请！”常青突然间换了称呼，这位爷可不是他能够得罪得起的，他早就看出来这位器宇不凡，如今小姐心仪于他，日后将军府的席位多半少不了这位，哪能现在就得罪透了。

从赫连将军府出来的我神思已有些明显疲惫，见我揉了揉额头，常青赶忙陪着笑脸道：“公子不妨先回客栈休息？”我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荡回了客栈。

从梦里浑浑噩噩地醒来，眼前的景象有些如梦似幻……最近总有梦到前尘之事，醒来后又全部忘记，只婉约记得梦里如坠地狱般痛苦。

叶清霜既然无事，我必定是要离开的，况且赫连世家逼迫于我，这覃州已不能长待。整理了行装，付过掌柜银钱之后，我便准备向穹州方向而去。

两年……也差不多了，正好够我忘记那些不痛快的过往。

到达林修宗门前时没有一个人接迎，想必是弟子都在勤恳修炼无暇注意我这般无关紧要的来客吧。我回到了外门杂役处，发现我所处的地方早已换了新一批弟子，不知是为何，而我的床席似乎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看上去整洁干净，应是平日里时常有人整理。

我没有跟随其他杂役弟子前去领任务，因为我知道，我做那些都是没用的——钟月霖早已下令让我禁止修习任何东西了。既如此倒也落得清闲，每日时常做的事便是早晨起身洗漱，晚间回塌休息，其余时间我都是在门内各处闲逛，偶尔……也逛出过门内几次，竟也有些好奇，外面的神界是什么样子。

钟月霖并没有把我从林修弟子的记名册上除去——这是我意料之外的，以我如今的法力，我也不敢贸然踏出林修很远，被困在此处确实很是苦闷无聊。

林修的伙食已有了很大的变化，那些咸的辣的属实不能合我的胃口，渐渐的我也就不去了，好几次犯饿的时候我都在想：要不偷溜出去去附近的穹州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但是进来容易出去难，我进林修那日守卫很是松懈，现在却是严谨得很，偶尔等到松懈的时候，却又担忧去之后回不来。唉……属实让人无奈啊……

以往没有掌门的允许，弟子们私下是出不得宗门的。

林修就属此点不好，规矩甚多。

以前是掌门座下的时候师父事事都会依着，规矩倒也不甚在意，现在却觉得那些条条框框皆是束缚。

若是我此去投了魔界……兴许就不用日夜为这莫须有的自由而担心了呢。想到此处，竟多出几分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