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子衿刚毕业那会儿,在他那里干过一段时间,你知道子衿的文笔,他当然是惜才之人。”
“我记得你说过,李总当年把C城和漠北都掀翻了,找不到子衿的下落,感情是被他给藏起来了?”肖家钰的记性可不是一般的好,当年李晨光追子衿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
老景哈哈大笑起来,“确有此事,不过,晨光可不是个吃亏的主儿,从秦枫这里没少捞股份。后来,两人合作多了起来,这事也就过去了。”
在听了秦枫的故事后,肖家钰十分肯定道:“秦枫这小子,八成是喜欢子衿,只是碍于李总,他没机会罢了。”
老景神色一滞,不确定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
“他这辈子呀,都没机会,如果让晨光知道他还有这心思,估计这辈子他都见不着子衿了。”老景无奈地摇头道,说罢,又继续看他的消息去了。
第二天,秦枫和向来相继离开,老景陪着肖家钰父女俩上了一趟山,这次他是以女婿的身份去的,跟着祭拜了下岳母。肖家钰想着也要去祭拜下公婆,但是老景阻止了,民间有忌讳,孕妇不能上坟。
肖家钰同意了,若非是亲妈,又是独生女,她不会出现在墓地。
上回老景回乡,跟她相遇,陪她一同上山,今日亦如此,但身份和心境不同往昔,他们竟然变成了一家人。
有些事,真的无法预料,比如缘分。
老景从未想过自己的媳妇会是幼时的玩伴,也没有想过在人生得意的时刻会忽然生病,早早让他看透生死。老天在他心灰意冷时,赐了他这一道难得的姻缘,还让他在有生之年,能当上父亲。
夏日的山间,绿意盎然,鸟鸣声不断。
山上的墓碑越来越多,几乎每年都要添些新坟,似乎这里是所有村民们的终点。
老景心下叹息,他早晚也会睡在这里,其实,挺好的,大家都认识。
“我爸呢?”两人在路边的树荫下等了许久,不见肖声出来。肖家钰纳闷,父亲刚刚还在母亲坟前,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了?
老景环顾四周一圈,也没见到他。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说罢,他就返回墓地寻找。
此时的肖声正在墓地的另一头,他走到崖畔边缘,眺望着脚下的村庄,多少年了,故乡还是那么美丽。
太阳斜照在他苍老的脸颊上,他的眼里皆是昔日的一幕幕……
曾经的旧识大都埋进了黄土。
“爸……”
“爸,你在哪里?”老景的声音从身后断断续续传来,拉回了肖声的思绪,他转过身来,冲着女婿招手。
“在这儿呢。”
老景看见他,几步越过草丛,拨开树枝,走了过来,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您没事吧?”
肖声摇摇头,最后看了一眼村庄,转过身道:“走吧。”
翁婿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墓地,肖家钰坐在树荫下,两手托着腮,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他二人出来后,老景就搀扶着肖家钰,三人一同下山,刚到村里,肖声说他要回老房子看看,让他们两人先回去。
老景依言,把车停在路边,肖声下了车后,他就载着媳妇回到家里。
详叔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看见肖声没来,听说回老屋的事,心头升起些难以诉说的情绪,他理解肖声的心情,只是叹息一声罢了。
三人吃过饭,就匆匆撤了,老景陪着肖家钰回房歇息,她这一路上有些折腾,孕期困乏是常有的事。老景最近一直绷着,放松下来后,也沉沉睡去。
详叔收拾完餐桌,没有回屋休息,而是提着一盒粗茶,带上草帽,就出去了。
中午,太阳高照,天气很热,村里的水泥路上没啥人。
详叔径直走到肖家老房子外,看见陈旧的木门开着,就走了进去。
肖声发家后,并没有拆掉老房子重建,而是聘了个贫困户,负责看守,年年修葺,屋里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村里每个外出的游子,最终都会回来,这是刻在每个中国人骨子里的落叶归根。
“老肖。”详叔走到堂屋中间,把茶叶放在桌上,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肖声闻声从后院出来,看见他,笑道:“还是你放心不下我啊。”
详叔:“来吧,饭不吃,茶总要喝的。”
说罢,他就坐在了凳子上。
“行!”肖声应答,直接拿了刚洗干净的老茶壶去后院门外的水井里打水,这口井有些年代了,井深水清,夏季凉爽,冬季温暖,老一辈常常在井里坐西瓜,特别凉爽,冬天洗菜也不冰。
院里堆有干柴火,肖声从生病后就戒烟了,随身不拿打火机,详叔抽着旱烟,瞧见他没火,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递给他。
“还是你有福。”肖声接过火柴,生火烧水,这动作一点都不生疏。
详叔道:“你也有福气啊,钰丫头挺孝顺的。”
肖声把火生好后,坐回凳子上,叹息道:“可她若是个儿子就好了。”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重男轻女呀?”
“这倒不是,就是女儿比儿子要操心得多。”
“现在你不也有景小子了吗?女婿半个儿。”
“有道理,可是,这小子的身体……唉……”肖声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详叔知道他担心什么,自己身体不行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就是他的心事,可是女婿的身体跟他一样,没个准头,就算日后埋进黄土,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啊。
老景的身体对详叔来说,也是一块心病,可他知道天意难违,与其悲伤,不如活在当下。
“你也别总放心不下,咱们活到这岁数,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再说,我们都要抱孙子了,愁什么呢?”详叔安慰道。
提起孙子,肖声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他也期盼在有生之年,能见到孙子,毕竟谁不想儿孙绕膝下呢?
两人闲聊着,水开了,肖声泡上详叔拿来的粗茶,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十分享受。
早年间,村民们的日子很苦,每天就是喝粗茶来解乏,大家晚间吃过饭,就齐聚一起拉家常,喝着粗茶,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所谓的粗茶,其实就是尾茶,头茬的茶村民都舍不得喝,拿到集市上卖个好价,换些柴米油盐,后面的茶叶茶质越来越差,卖不出去,村民就简单地加工下,留给自己喝。
“这么多年了,这茶还能喝下去?”详叔打量着他问。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味道,咋能喝不下去?”肖声美美地喝了一大口。
详叔“嘿嘿”一笑,没再说话,两人只是喝茶,过了许久,肖声沉声道:“山上那地方越来越小了。”
这些年他没回来,原来陵园只有二十几关坟,现在快把山头添满了,他怎能不感慨?
“你去看了?”详叔看烟火熄灭了,拍了拍旱烟袋的灰,最后收了起来。
“嗯,曾经的老相识都入土了。”如今归来,在村里遇见的年轻人和小孩子,都是些生面孔。
“咱们都老了嘛。”详叔宽慰道。
“以后咱俩做个伴吧?”
“行。”
村里习俗,早年间添坟,都是长辈埋在上头,晚辈在下头,依次排顺序,肖声即使想百年后跟亡妻合葬,也是不可能的了。
老景这一觉睡得是真沉,等他醒来时,肖家钰已经出去了,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五点了。
他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就下楼了,详叔不在,大门虚掩着,他没看见肖家钰,就发了个信息问:在哪儿呢?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复,老景就拉开门,在村里找。
“景小子。”西头的三婶子拿着菜篮子在路上走着,看见他就叫了一声。
“哎,婶子好,出门呀?”
“嗯,摘菜去。
刚走几步,有人喊:“景哥。”
他一看是昔日的小学同学,串子,正扛着锄头下地呢。
“下地啊?”
“对。”
“晚上没事了过来坐坐。”他招呼着。
“好。”
“景叔叔。”一个半大的孩子背着书包往回走,看见他,怯怯地叫了声。
“哎,你好呀,放学啦?”他走上前,揉了揉小毛孩的头发。
“嗯。”
“快回去,免得爷爷担心。”
“知道啦。”孩子说完,一溜烟跑开了。
这是他老屋邻居的孩子,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跟着爷爷一起生活。
5点钟,太阳西斜,热气消退了些,村民们都陆陆续续下地干活了,路上遇见熟人都跟他打招呼,他也连忙回应着。
视线却是在四处张望,不知道这丫头跑哪儿去了?
“景小子,找你媳妇啊?回老屋去了。”迎面而来的村东头的张爷爷挑着粪桶,笑嘻嘻地给他指引呢。
老景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道谢。
从老景家到肖家不过是几百米的距离,等他跑过来时,远远地就看见肖声正在院坝拢蚊烟,麦草堆上,摞着厚厚的艾叶,浓浓的烟雾从里面散出来,槐树底下的蚊子成群结队地飞走。
肖家钰端着两张椅子放在门口不远处,老景见状,飞快地冲过来,拉住她的手。
肖声回头,他连忙喊了一声:“爸。”
“你别弄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对肖家钰说。
“怎么了?”她不解。
老景不想让肖声多想,就悄悄道:“艾草有活血化瘀的功效,你这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