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地白雪玉砌,浩然一色。
苏启霄和白若筠走在扬州街头,哪怕他们身后不跟护卫,仅凭二人宸宁惊鸿之貌,就足够吸引人了。
苏启霄见白若筠驻足在一家糖画摊子前许久,便直接向摊主说道:“老伯,做个糖画。”
摊主老伯笑道:“好啊公子,这边上有个转盘,摇到哪个就给你做哪个!”
苏启霄牵过白若筠的手放在指针上,笑道:“所幸这次你在,我摇东西运气一向很差。”
“比如呢?”
“每每都是花鸟虫蛇。”
“……那是挺差的。”
白若筠望向转盘,眉眼笑意弯如月牙:“启霄,你想要哪个?”
苏启霄疑惑道:“这不是只能靠转?”
白若筠拍拍胸口,自信道:“是呀,你想要哪个,我就能转到哪个!”
“只要你转到的都可以。”
“好!那就——麒麟!”
白若筠高喊一声,惊得路人纷纷瞩目,然而下一刻连摊主老伯也瞠目结舌了——白若筠手指一转,指针就真的摇到了麒麟之上!
老伯鼓着掌,不禁赞叹:“姑娘你真是有福啊!我一年都遇不到几个摇着麒麟的!”
白若筠娇俏道:“要做得好看点哦!”
摊主老伯撸起袖子,豪气道:“这就让你看看老头我的看家功夫!”
伴随老伯的木勺在油纸上挥洒自如,片刻后,惟妙惟肖的麒麟糖画真就出现在了白若筠手中。
白若筠负手转身,踮起脚靠近他耳畔,轻语道:“给,我的麒麟王殿下。”
苏启霄心间怦然不已,唇角轻翘,再度庆幸道:“所幸七岁那年就遇见了你,但凡晚一点,本王都得费劲把你从别人手里抢过来。”
白若筠抬眸微笑道:“所以真正有福的人,是你。”
·
扬州冬日,不寒不暖。
白雪乘踏寒风零落,雪纷飞在雪景,不应飞入百姓的酣梦中。
前往牢狱路上,白若筠凑过脸颊吃着苏启霄的糖画,一口就咬掉了麒麟的屁股,问道:“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扬州找你吗?”
“是不是太想我了?”
“不准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
见苏启霄认真望着自己,白若筠脸颊一红,承认道:“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咳,但是!言归正传!”
白若筠很快清了清嗓,严肃道:“淳风有一封遗信,让我务必亲手交给你。”
苏启霄眸眼顷刻深邃:“我知道。”
“啊?你怎么……”
苏启霄沉声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有一封遗信留给我,只是比起听见他的遗言,我更希望有朝一日能与他重逢。”
白若筠微微颔首,将原本打算从怀中取出遗信的动作收了回去。
苏启霄察觉到了,含笑道:“谢谢你,再给我些时间缓缓。至少等审完邬凯,当下之事落幕再说。”
白若筠“嗯”了一声,遂困惑道:“但既然我们要去大牢审扬州世族子弟,为什么不让莹宸一起去?她可是扬州之主。”
苏启霄望着不远处城东的扬州牢狱,摇头叹道:“就因为她是扬州之主,她才没办法直接对扬州世族落刀。”
白若筠秋水眼眸微眯,道:“难道是因为……神都?”
苏启霄嘴角一笑:“不愧是我的人,越来越聪明了。”
“谁是你的人?!”白若筠撅了噘嘴。
苏启霄不理她这句反驳,剖析情势道:“凤灵王这爵位,是从神都洛阳直接封给莹宸的,故这扬州,一开始就是央呈宫龙椅上的那位嵌入我苏地的一颗龙牙。然而天下风云诡谲,北有国祚绵长的北晋、西有兵马强悍的武殷,南有日渐崛起的南诏,大夏四海内甚至不乏尚未剿杀殆尽的末隋、后唐叛乱军……存亡之秋,皇帝陛下不愿与苏地交恶,所以他封与本王关系极好的皇女莹宸为扬州凤灵王,也能彰显永炎之治下的皇恩浩荡;可陛下的心里,始终最忌惮苏地,他让扬州内外官员、世族皆听命央呈宫,所以这扬州非凤灵王之扬州,而是洛阳的扬州。”
白若筠问道:“启霄,你是想?”
苏启霄神色冷厉道:“根除邬氏,其为首患,以儆效尤。我意欲让莹宸彻底掌控扬州。”
白若筠担心道:“可就我所知,邬樾背后还有宰相李密疏撑腰。”
苏启霄惊奇道:“这点你都知道呀,你二哥说的?”
白若筠扶额,点点头:“兄长知道我要来扬州,临行前拉着我叮嘱了不少事儿,当时真嫌他烦。”
苏启霄淡笑一声:“白羽凤还是那样嘴硬心软。”
白若筠心有忧虑,停顿片刻,开口问道:“二哥让我问你,只是为了扬州就与央呈宫对立,值得吗?”
苏启霄知道这也是她担忧之事,含笑答道:“值得的。昔日三王登高楼的承诺在先,淳风不在,能帮她的只剩下我了。扬州位居我苏地四州腹地,它哪怕不能为苏地襄助,也绝不能成为我苏地掣肘。神都利用邬氏控视苏地,只要我锐意图治,必与央呈宫百官削藩意图不和,这“不和”与其发生在苏地境内,不如早早棋落扬州,顺带看看陛下究竟是什么态度,这也是莹宸前些日子拜托我的。既然要帮她,棋盘选在她的封地在所难免。”
苏启霄负手而立,凛然道:“邬樾关系网四通八达,耳目遍地,这些耳目除不干净,本王也懒得去除。所以,本王要直接除头目。”
白若筠安心道:“你果然已经想好怎么做了。”
苏启霄目光炯炯,继而道:“因此今日审问邬凯的只能是本王,而不是她……央呈宫里那些百官天天嚷嚷着削藩,本王与他们关系够差了、本王在大夏的名声也够差了,不怕再差一点,但高莹宸不行。毕竟本王这刀虽挥向鱼肉百姓的世族,却如同挥往神都。”
白若筠气愤道:“你明明杀的是恶人,结果徒增的是你恶名?!”
苏启霄含笑道:“名声是他们散播的,他们不高兴了,散几句就散几句,若是百姓门前雪能少几堆便好。”
“启霄,你不会委屈吗?”
“无妨。淳风走后,大夏史书上总要有一个令万骨枯的罪人,那只好本王来当。”
苏启霄凝望掌心,眼神暗沉如火:“况且往后要万骨枯的事,还不少,这才第一件。”
白若筠握着他的手,眸如星河皎月,柔声道:“无论何事,我都想陪着你,就像现在,一如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