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巴豆粉是药材,正常人便秘也就买一两左右,能卖一百多斤给他们的人,想必也是个蠢才,也得抓来打板子,以儆效尤!
砰!
刑名师爷怒拍惊堂木,斥问道:“混账!那些巴豆粉从哪里买的,还不如实招来!”
黄瑞狠狠瞪了眼两个跟班,本来说好的打死都不松口,没想到分着问,没过半炷香就招了!
黄瑞瞪了眼孔毅,既然自己好不了,那全都别想好。
黄瑞刚想说是孔毅卖给他的,诬陷他是想卖解药挣钱,将最大的锅甩给孔毅,自己惩罚就能轻一些。
但话还没说出口,两个跟班,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交代了起来。
往常的时候,他们四处收集巴豆,一百一十六斤,并非一日买来的,差不多是三年的存货。
刑名师爷擦了把脸,无奈的看向了一旁的于嘉,好家伙,三年的存货,因为对于嘉的恨,给夕阳里都用上了,什么仇、什么怨呀……
可再怎么审,巴豆也不是毒,算不上投毒。
最终,刑名师爷定此案性质为市井纠纷,因为两个跟班主动交代,判为二十大板,黄瑞性质恶劣,欺瞒官府,受三十大板,于嘉也未能幸免于难,判了十板子。
果真是洪武旧制,斗者杖刑,各打五十大板,只要打起来,那就都有错。
但令于嘉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板子并没有打在他的屁股上,因他是被招惹家人、里人的缘故才动手打的人,且帮助官府端掉了这个骚扰百姓的组织,功过相抵了。
三十大板,那黄瑞屁股上都是血,早就不省人事了,快班衙役通知他家人来领人,交完罚金之后,带走去请大夫了。
那两个跟班,因为主动认错的态度好,每个人被打了十五大板,也是皮开肉绽。
百姓们纷纷鼓掌,称赞刑名师爷的英明。
退出衙门时,天已经渐渐黑了。
于嘉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回到了书院,取了马,走到了太和医馆。
孔毅愤愤然拎出两个大布袋,没好气地扔在了门口。
“你这泼皮是真狗啊,老夫行医多年,从未遇到过你这样的,让老夫喝有毒的水?娘的!老夫竟然还要替你作证,真是气人啊!这是一百零九副药,对不对证,还要看别人的体质,我是不拉了,痛快儿的拿钱!”
“太和先生,情急所迫,大郎向你道歉!”于嘉作了个揖,从怀中掏出十两银子,双手奉上。
哼!
孔毅一把夺过银子,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咆哮道:“以后别找我了,你们家再有多大的病,我也不去!这些原药差不多都十两了,我白帮你忙活一天!”
这太和先生虽说吝啬,也没什么医德,可在治病配药这方面,还是有些道行的,不愧祖父是前朝御医。
再说,你说不去就不去呀?
于嘉也只能再说声多谢。
快马加鞭回到夕阳里,太阳已经落山了,于嘉骑着马,挨家挨户地给分了一包解药,并叮嘱他们晚上就熬了喝下去。
回到家里,于嘉亲自给满新雨熬药,也给大舅一家、岳母和妻兄熬了一副药。
为了照顾其他人,于嘉索性点燃油灯,拿出他的短板大明律,一个字一个字抄写了起来。
清晨,凉爽的秋风,吹醒了趴在桌上的于嘉。
众人折腾了半宿,后半夜才睡去,可能是随着时间推移,毒性减弱的缘故,几人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很多,肚子疼得轻了,起夜的次数也少了。
第二天一早,既然已经能下床正常走动了,安心地睡了半宿,气色也好了很多。
于嘉一如既往,赶着马车挨家挨户地收水桶,去几里外的泉眼,给每一家都打了一桶水,并且叮嘱挨家挨户,不要喝里中的井水。
水源告急,苏毅作为里长,眼看着一百零九户人没水喝,还有作坊因为无工、无水而停工,急得直跺脚,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还未完全恢复,便强挺着虚弱的身体,坐着马车,和于嘉一起给邻里们打水。
天气渐渐寒凉了,清晨,渐渐发黄的树叶上,都覆盖着一层白白的薄霜。
小舅苏铭听到了消息,便带着小舅母和苏达买了一些米,来到了夕阳里。
苏铭看见大哥一家都无精打采的,气愤地跺着脚,指着地,咒骂了黄瑞两句,而后说:“大哥,现在我那里没有货了,袁成里和长水里趁机涨价,还有好几个里,也学着做起肥皂来了,停工一天都是钱,实在没别的办法,那就抓紧打口新井吧!”
苏毅摇头说:“我又不是没想过打井,可打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要很长的时间,你也不是不知道,打井跟人数多少没关系,人多也帮不上忙。原来那口水井,打的时候可用了三个月呢。”
苏毅愁得满嘴大泡,说两句话嘴就疼,捂着嘴说:“三月之后就入冬了,地都冻上了。再说,冬天还要提供徭役替公家站岗修城,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越往下挖土越硬,怎么打?”
苏毅一番话,众人都沉默了……
等到来年春天,井水里面的巴豆粉,毒性都散没了……
事情研究不明白,众人只能都沉默不语。
于嘉虽然正在打造洋井的零件,可能不能打出水来还是个未知数,也不敢提前把话说满,只能上前安慰道:“大舅,小舅,你们都别上火,我能解决,别着急。”
“你……?”
众人的目光,纷纷向于嘉投来。
此时此刻,众人也只能将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于嘉的身上了。
一连几天,夕阳里用水只能靠马车,去几里外的泉眼拉,勉强能支撑全里的生活用水和生产香皂的用水。
但是,坏消息接踵而至地传来。
迁安县各个乡里,都知道了夕阳里井水有毒的事,并且,越传越邪乎,有人说用夕阳里的香皂洗完脸长疙瘩,有人说夕阳里肥皂有毒,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苏铭将香皂调成了五文钱一块,比肥皂卖得还便宜,但即便是这样,仍然是无人购买。
偶尔碰见一两个来买的人,也会被其他乡里的商人拉走,小声告诉他们,夕阳里香皂有毒的谣言。
苏铭和苏达,和那些传谣的人吵过很多次架,也闹上过公堂,可师爷们都不管,因为,没有律法规定不能传谣和抢生意。
殊不知,知县江平都乐开了花。
洪武旧制,最忌讳的就是地主,一家富所有人穷,知县是要罚俸禄的,而让所有人富起来,打压极其富裕的地主,这才是功绩。
盼不得闹成如今这样,知县又怎么能管?
夕阳里和小舅家堆积的货物太多,况且,生病那几天原料都废了,加之打造洋井零件,眼看着再这样下去,来年春粮就交不上了。
于嘉和苏毅,无奈只得赶着马车,来到县城卖香皂。
“哟哟哟快看,那不是于嘉老爷么!”
“哎呀,原来你就是夕阳里的卧龙先生!失敬失敬!”
“大哥,听说你脚法很厉害,踢我一下来……”
三个人问候三句话,都是讽刺。
读书人,需要考上举人,才能被称为老爷,而卧龙先生更不用提,于嘉最厌恶的绰号。
几个挑衅的人,是袁成里的少年,几乎都认识于嘉,他们就算没见过样貌,也听过别人形容。
人红是非多,就招人恨。
而且,当初为了买肥皂制作的方法,章末给了李斌二十贯,后来,又被于嘉勒索了二十贯,更是让袁成里百姓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他们可真算出了气了。
这时,长水里的人放下推车也走了过来,抱拳作揖:“哎呦,苏里长也来了,大人亲自下县城体察民情啊,失敬失敬!”
这句话,讽刺意味更加的浓了,小小里长,又怎能称得上大人?
苏毅气得脸通红,微微闭着眼,只能当作没听见一样,在县城也不能吵架、打架,香皂没卖出去,挨一顿板子也犯不上。
站在最前方的人,于嘉认识,按辈分来算,于嘉要叫他五伯。
五伯缕着花白的胡须,嘲讽地看了眼苏毅,转头看向于嘉,阴阳怪气儿的说:“大郎,族长可是说了,只要你想回来就能回来。现在夕阳里废了,没有水。带着你的婆娘回去下个猪笼,然后,在长水里制造香皂吧。”
哈哈哈!
五伯说完,身后跟着几个于氏宗族的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想想当时,要章末买手艺的钱却没有为难于江,于氏宗族的人,非但不感激,还说这样的话。
落井下石的人,不分姓什么呀……
于嘉没有理会几人,只是感叹了一句:“虎落平阳被犬欺,落水的凤凰不如鸡。”
嗯?
几人笑容瞬间凝固,五伯冷冷的问道:“兔崽子,你说谁是犬?”
哼哼!
于嘉冷笑道:“我也没说你,激动什么呀?莫不是,你早就把自己当成犬了?”
“放肆,和长辈就这样说话?”
“你是谁的长辈?我已经分离宗族,不要自讨没趣,在这县城里,你还敢动手不成?”
的确,县城不是长水里,可不是于是宗族说的算的地方。五十几岁的人了,不如小伙子,十板子下去,老命估计都得赔上。
想到这里,五伯只得咽下一口气,甩了下袖子:“我就看着你发家,你继续这么做,老底儿不赔出去,我管你叫五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