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辉点点。
镐京城外,飞霞谷。一座座高台矗立于宫道两旁,照亮了通往那广阔、高大且奢华无比的宫殿群的道路。宫殿层层叠叠,错落有致,金碧辉煌之中透露着无尽的威严、辉煌,也散发着铁血和狠厉,令人心生敬畏。
这里就是名震天下的大周王朝秉烛台。
在这宏伟建筑群的一隅,一间与周遭奢华氛围截然不同的房间,装饰朴素无华,没有过多的雕梁画栋,只有几幅淡雅的山水画卷挂在墙上,透出一股宁静致远的意境。
一个面容严肃的灰袍老者低头在案几上写着什么。
脚步声停留在紧闭的门外。
“进来吧”,老者朝着轻喊了一声。
在这浩瀚世间,除了那些隐匿于世间角落、潜心悟道的天道强者,未经通报便能莅临此门前者,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
身着红袍、白发飘飘的长老宗偃,步入房间之内,对着端坐中央的灰袍老者,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随后言道:“启禀阁主,其行踪已大致锁定。”
“说说看吧。”
“禀阁主,本来最近几年我们以邢国为中心往周边的搜索没有任何成果。上个月二十五日,邢国太子虞录率领四千禁军围攻一伙路过的修士,结果损兵折将,连聘请的十几个低阶修士也当场死了,战死的最高阶修士是个元婴修士,是他们从昭礼西宫天巧殿聘请的修士。虞录本想先抓住这伙人然后再向我们请功,等我接到通报过去的时候,那伙修士已经走很久了……”
“……在我仔细的盘问下,那个虞录说了实话,被他追捕之人名叫周南,是十几年前白狄部仇由族的一个小子,和当时的一个邢国公主有染,于是虞录便暗地里聘请当时到邢国办案的一个四合庭修士去杀掉这小子,后来这小子下落不明,也没有找到尸首。再后来就是那伙四合庭修士被一群修士围攻全被杀死了。”
“时间倒是能对上,这个该死的虞录这么多年都隐瞒不说此事。但是他怎么确定这个周南就是姬扈余孽呢?”
“虞录也无法确定周南就是姬扈余孽,据他说当初他聘请四合庭修士杀周南是为了家丑不外扬,当年也只有他和那个带队修士才知道此事。他是此次看见着周南活着回来,要偷偷带走那个被废掉的公主才发觉周南可疑,然后带兵前去追杀……”
“……我们按照虞录的描述对周南进行了画像,经辨认和那个可能是姬扈孽子的天伤殿姬南高度相似。而且现在往回推算的话,当年那个四合庭修士可能没有当场击杀周南,而只是把“替命巫偶”打碎了,他发现了可疑之处,所以他就把那个周南偷偷送回到四合庭大牢。这样推演的话,所有的链条就都能对上了。”
“哦,这么说此周南可以确定就是彼姬南了?”
“发现此事之后,我们马上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前去追赶那伙修士以便确认身份,我带领另外一队前去大漠草原深处的白狄部搜寻姬扈,到了白狄部仇由族之后,他们开始不愿配合,后来在我们的威逼之下,他们的大族长才出面,说当年确实是有一个男人带着孩子来到仇由族,这在大漠草原上很常见,男人待了几天就离开了,孩子交给一个老寡妇收养,起名叫周南……”
“……这孩子在仇由族待了十几年,后来周南跟着一队人马前去邢国,死在了那边。那个男人早就失踪好多年了。我们又盘问了其他一些人,回答的也基本一致。”
“哦,看来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姬扈了,他在这个白狄部没留下别的什么线索吗?”
“由于时间过去了十几年,姬扈当年留下的线索都断了。我们以前往白狄部仇由族派过探子,但是由于气候恶劣和战乱,最终在白狄部落下脚的有四人,早就被当地牧民同化了,他们这几年发回的情报说确实没发现过姬扈,我此次也见了他们其中一个,确实没发现什么线索。”
“这个姬南此次回白狄部干什么去了?”
“据现在情报来看,是这个姬南到白狄部应该是来寻亲,没有找到他父亲,然后就出现在邢国台城去找那个被废掉的公主。”
“洛邑那边的探子真是一群废物,这个姬南三年没出现,忽然出现在这边,这段时间他干什么去了,见了什么人,干了哪些事都是空白,他们那边就没及早发现?”灰袍老者轻轻地拍了一下案几。
宗偃吓的缩了一下头,他知道肯定这回又要有人倒霉了。
宗偃硬着头皮颤声说道,“其实天伤殿那边原本不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是自打姬南去了之后,我们才紧急往里派密探,一时半会很难接近核心,而且姬荣那老家伙也敲打过我们几次,所以估计那边的人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他妈的,死老石,我冒着被阁主臭骂的危险也算为你辩解了,可别总说我不够意思,一会出去非得让老石把他刚弄到手那个小女修转给我……”,宗偃暗想。
灰袍老者抬起眼皮撇了一眼:“你倒是会做人,哼!继续说?”
宗偃浑身冷汗直冒,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前天去追踪那伙修士的人回来了,由于不敢太近,只是远远的观察,已经基本确认就是天伤殿的姬南了,身边跟着几名扈从。我们又认真梳理一下过去几年大漠各部传回来的情报,发现在一个叫鬼方部的大部落里曾有两个男人出现……”
“……其中一人现在可以基本确定就是失踪已久的服四,那么和他一起的人应该就是姬扈,他们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两年前,在东北方很远的一个小部族里,当时我们的探子是随一个商队去那里看见了这两个人,当时无法确认,现在几份情报互相印证,看来就是姬扈和服四无疑了。我已经派出三队修士前往搜捕了,目前只是不知道姬扈和姬南是不是碰上面了。”
“嗯,好。一旦发现姬扈赶快缉拿归案。这都快二十年了吧,朝廷里还有一帮子老家伙对大王阳奉阴违,妖族那些世家对朝廷诏令也是置若罔闻,阳奉阴违。姬扈不除,这伙人就始终心存侥幸。捉拿姬扈是重中之重,姬南那个小子先不用管他,目前犯不上和昭礼东宫撕破脸,盯紧就行,别让他做大了。”灰袍老人说完端起了茶杯。
见宗偃不走,老头皱眉道,“还有事?”
宗偃连忙说道,“还有四件小事好叫阁主知道,头一个是昭礼西宫以前发过来的消息,在西北不知从哪里过来了一股异族,擅长驱使虫族,有奇人异士相助,极其善战,西北戎人各部纷纷不敌,只是目前尚未对我大周构成威胁,西宫的修士曾在那边和他们交过手,双方点到为止。我们派出确认的人前天回来了,详细信息我已经录入廷报,请您阅知。第二个是四合庭给昭礼东宫和朝廷发来了协捕公文,逃跑的明宗大主祭庆晟在明宗的宗门遗址附近出现过,被重伤后逃走,请我们协助追捕,我已经安排捕厉司了。”
“哦?庆晟被重伤了?我记得他当年是化神境吧,剿灭明宗的时候四合庭、昭礼宫和咱们秉烛台都参与了,抓住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劲,这次是四合庭的姜老大亲自出的手?”
“回禀阁主,当年明宗被剿灭的时候,您正在西北一带公干,庆晟当时独自硬抗三名化神境大修士的围攻,被擒之后已经伤及大道根本,这些年在四合庭苟延残喘,居然还活过来了。据四合庭发过来的通报,庆晟目前顶多是神满境,被重伤后肯定又跌境了,此次逃走是因为有明宗余孽相助。”
“哦,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千衣门的穷义在詹国路遇宗周六师的禁军司车郎将韩芳灭门夺财,双方大打出手,韩芳不敌被废去修为。韩芳的师门不满,找上穷义,韩芳的师兄又被穷义打的废去了修为。此事被传的沸沸扬扬,本来山上修行界的事归昭礼宫管,地方的政务军务归朝廷管,但此事涉及修行门派和镐京军方,您看?”
“叫清正司去查一下,如果韩芳灭门夺财之事属实,即刻拿下送往四合庭,剩下的事让昭礼宫办。”
“属下这就去办。第四个是我回来的时候,在宋国遇到了三王子姬霓,他当时正在那一带游历,不知怎么听说了那伙修士大败邢国甲士围杀的消息,显得跃跃欲试,想要招揽到麾下,属下不得已只得说那伙人可能是姬扈余孽,十分危险请殿下不要前去,可是姬霓殿下听后更加感兴趣,说是要去会会。”
“嗯?霓儿身边可有护卫?”
“有,属下当时看见了十多人,最低的也是金丹境,而且老黄也在。”
“哦,老黄在,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让小孩们玩耍去吧,回头把这个消息通报给宫里吧。没什么事就忙去吧!”
宗偃赶快鞠躬告退,走出房门,老头觉得浑身都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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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再度西沉,宽阔的江面波澜不惊,一艘双层大船悠然顺水而行。众人围坐于饭堂之中,共享晚餐的温馨时光。
从离开台城起,虞琳就主动承担起了这支队伍的大部分杂务。沿途给众人安排饮食,采买一应物品,更是亲自下厨,用她那双巧手烹饪出美味佳肴。反正姬南给她的钱有的是,她就挑最好的给大家买、给大家做。虞琳自幼长在富贵之家,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女孩,多年独自生活的磨炼早就把她养成了精明干练的性格,众人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性情开朗,温柔美丽的女子。
今日,虞琳精心准备了两道丰盛的大菜——“板栗烧野鸡”与“红烧大鲤鱼”,野鸡与鲤鱼皆是桂兮与佩佩合力捕获。众人沉浸于美食之中,连平日里最为健谈的桂兮也顾不上言语,只顾着将美味佳肴送入口中,只听得见轻微的碗筷碰撞声,以及偶尔穿插的老圭与观虎在忙碌间隙举杯对酌的低沉声响。
过了好一阵,众人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随即迎来了他们每日晚间最为期待的环节——精神交流时刻。大家接续起之前中断的话题。
“两千年前的那场惊世大战,简直是天塌地陷,血流成河。天上的神仙、大修士、大妖们斗得那叫一个惨烈,随随便便一个法术便能令大江断流,轻轻一挥剑便能将巍峨大山削为平地。地面上,商、周两家的数百万精锐甲士如同潮水般相互冲撞,万辆战车在战场上被撞得粉碎,死伤无数,尸体层层堆叠,触目惊心。小月丫头啊,要是把你放在那战场上,恐怕连一炷香的时间都难以存活啊。”
老圭讲得激情四溢,唾沫星子四溅。
霜月白了一眼老圭,讲故事就讲故事呗,扯上我干啥。
这是他们改变路线的第二十天了,姬南包下一艘客船,不再往洛邑方向前进,而是直接往暮日山方向而去。
桂兮满脸好奇地问道:“老圭,两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你那时候多大了?居然能上战场?”
老圭神色自若地回答:“我那时已修成人形,自然能参与战事。凭借我的聪明才智与高强法力,我可是大周军中的一名重要人物,每次战斗都冲锋在前,立下赫赫战功。”
涂佩佩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疑惑地问道:“圭老爷子,既然您屡建奇功,为何没在朝廷谋得一官半职呢?那该多威风啊!”
老圭悠然自得地抬起头望向天空,缓缓说道:“那是因为我淡泊名利,视官位与富贵如过眼云烟,我更倾心于这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哇,圭老爷子真是超凡脱俗的高人啊!”涂佩佩轻轻拍着手掌,一脸崇拜,“不过我还有点儿不明白……”
老圭急忙打断佩佩的问话,翻手拿出一对短棒,说道,“今天老夫我兴致好,让你们开开眼,大家看看,我这对短棒,这可不是一般的武器,是真正的仙家兵器,可谓无坚不摧,这就是我在那场商周大战时的战利品。”
众人都过来围观,姬南也凑到跟前看了看,这对短棒确实奇怪,看起来更像是一对鼓槌,但是材质摸起来有非常特殊,上面锈迹斑斑,看着确实是有很多年头了。
见众人无话可说,老圭得意扬扬的将短棒收起。
有妙语连珠的老圭在场,而且这家伙还不介意被众人损,加上桂兮、惊蛰和佩佩的起哄,一顿饭其乐融融。至于霜月,也许是前世在地下的射天城经历了太多事情,也许是在幼龙遗蜕状态下经历了百年的悲伤和离别,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微笑着看着大家,偶尔也只是浅淡会心一笑。
船身微微一颤,似乎遭遇了水面的漩涡。在这轻微的晃动中,虞琳因修为最浅,身体不禁随着船身轻轻一晃。坐在她身旁的姬南,眼疾手快,在桌下悄悄伸出一只手,稳稳握住了虞琳的纤纤玉手,帮助她保持平衡。
大船继续前行,众人依旧欢声笑语,相互打趣。姬南面上平静如水,桌下的手却未曾松开虞琳的柔荑,力度恰到好处地握着。虞琳也未加挣脱,只是以更加轻柔的动作回应了姬南的紧握。
一向心思大条的桂兮却第一个察觉到了这份微妙的氛围,她毫不避讳地嚷了起来:“公子哥,你手在桌下做什么呢?怎么一直抓着琳姐姐的手不放啊!”
一向精明干练、外柔内刚的虞琳,急忙抽回手,脸颊绯红,羞涩难当,几乎不敢抬头见人。
霜月见状,忍俊不禁,轻轻将桂兮拉到一旁,为姬南打圆场道:“公子,咱们到了暮日山那边,还是挺危险的,得提前为虞琳姑娘找个安顿之处啊!”
“对对对!我记得附近有个小镇,离暮日山既不太远也不太近,镇上有一家颇为干净雅致的客栈,周围清净无忧,咱们可以先让夫人住在那里!”老圭也摇头晃脑地附和道。
姬南转头望向虞琳,眼中带着笑意,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