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那片宽阔草地,本是孩童嬉闹、牛羊吃草之所,如今成了驱邪法事的场地,被紧张与惶恐的氛围紧紧裹缠。村民们天不亮就起身,按巫师指示,将场地再次细细布置一番,用新采的艾草在周边熏出缭绕青烟,期望净化这方寸之地的邪气,又在四周拉起红线,线上挂满辟邪的铜铃,微风拂过,铃声清脆却难掩众人内心的忐忑。
中心处,巨大的法阵在晨光熹微中愈发显得神秘莫测,白石灰勾勒的线条粗重且规整,圆圈连环相套,复杂符文似有古老魔力暗藏其中,每一道弯弧、每一个折角,都倾注了村民们渴望安宁的祈愿。阵内,兽骨或尖锐、或粗壮,按特定方位摆放,散发着幽微腥气;各类草药,新鲜的还挂着露珠,干枯的则簌簌掉渣,堆成小堆,混杂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透着几分古怪。破旧幡旗插在阵角,褪色布料被风鼓荡,猎猎作响,仿若传递着来自地府的密语。
巫师现身时,日头已升至中天,他黑袍加身,步伐沉稳却暗藏得意,手中乌木魔杖被摩挲得油亮。站定法阵中央,他目光扫视一圈,见村民们满脸敬畏与期待,嘴角微微上扬,清了清嗓子,洪亮念起咒语,那声音似从胸腔深处挤出,低沉、含混,如夜枭啼鸣,声波在空气中震荡,引得铜铃乱颤,似要挣脱红线束缚。
起初,一切看似顺遂,阵内草药无风自动,沙沙轻响,兽骨似也微微震颤,幽光隐现。村民们紧绷的心弦稍松,眼中燃起希望之光,交头接耳间满是对安宁生活的憧憬。“这下可好了,恶灵要被赶走咯!”年轻后生小声嘀咕,脸上绽出久违笑意。
村里的孩子们也被大人们带到了法事现场不远处,小脸满是紧张与好奇。石头瞪大眼睛,紧紧攥着小伙伴的衣角,心里既害怕又期待,想着:“这巫师看着厉害得很,念了咒,那些坏黑猫就该被赶跑啦,以后晚上睡觉就不会再听到吓人的动静,能安心抱着我的布老虎睡个好觉咯。”旁边的小花怯生生地揪着辫子,目光在法阵和巫师身上来回游移,暗自念叨:“希望这法事快快成功,我还想回村头那片花丛里追蝴蝶呢,可不想天天躲在家里担惊受怕啦。”
然而,变故突生。随着咒语念诵,天色骤然转阴,墨云滚滚而来,如千军万马奔腾,须臾间便将那明亮苍穹遮蔽得密不透风。狂风呼啸肆虐,吹倒幡旗、扯断红线,铜铃滚落一地,“丁零当啷”响成一片,恰似绝望的哀歌。黑猫们不知从何处涌出,如黑色潮水漫向法阵,它们身形矫健,周身毛发倒竖,血眸闪烁妖异红光,嘴里“嘶嘶”怪叫,踏过草药、踢飞兽骨,将精心布置的法阵搅得一团糟。
巫师见状,脸色煞白,额头沁出豆大汗珠,咒语念得愈发急促慌乱,手中魔杖胡乱挥舞,却毫无章法,往日神秘姿态荡然无存。“怎么会这样!这恶灵竟如此难缠!”他嘶吼出声,声音被狂风扯碎,飘散在恐惧弥漫的空气中。
村民们惊恐万状,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黑猫冲破防线,朝村子奔去,血腥屠戮再度开启。鸡飞狗跳声、牲畜惨叫声、人们的呼喊求救声交织,村子瞬间沦为修罗场。“俺们的钱、东西都给了他,咋还护不住村子!”妇人瘫倒在地,捶胸顿足,泪流满面。男人们抄起家伙,却因恐惧手脚发软,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摧残,满心愤懑与绝望。
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石头满脸惊恐,身子抖个不停,心里满是绝望和不解:“不是说能赶走坏东西吗,咋还更厉害了呀,这下完了,村子又要遭殃啦!”小花哭着躲进大人怀里,抽泣着想:“再也看不到漂亮蝴蝶了,黑猫会把我们都抓走吗,我好害怕呀!”
此刻,法阵只剩残迹,草药被践踏成泥,兽骨散落四处,破旗在风中凌乱飞舞,那曾寄托全村希望的驱邪之地,如今满是破败与凄凉,村民们的心也随着这场法事的失败,沉入了无尽黑暗深渊,对巫师的信任彻底粉碎,只剩被欺骗后的怒火与对未知厄运深深的恐惧。
法事的惨败,仿若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劈碎了村庄仅存的那点安宁假象,绝望与愤怒交织而成的阴霾,浓稠得似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阴森森地压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尖上。黑猫再度肆虐后的村子,宛如一处被战火洗礼后的残垣断壁,死寂且狼藉不堪。屋舍的门窗残破得七零八落,木片横飞,像是被穷凶极恶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肆意撕咬过,冷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呜”的悲鸣,似在为这劫后惨状叹息;街巷之中,鸡血、鸭血和村民们的鲜血斑驳地混作一团,干涸凝结成一片片暗褐且透着腥味的斑块,触目惊心地黏附在泥土地面上,鸡毛鸭毛被风裹挟着,无精打采地在废墟各个角落飘零散落,仿若一首首无声的悲歌,幽幽哭诉着这场惨绝人寰的灾祸。
村民们心怀着悲愤与狐疑,陆陆续续聚在了村中空地之上,那一张张饱经惊吓、疲惫不堪的面庞,此刻写满了复杂情绪。男人们的手掌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紧握成拳,每一根手指的关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之色,手臂上青筋暴起,恰似一条条愤怒到极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蚯蚓。往日里,那些用于辛勤劳作、耕耘土地的锄头、扁担,此刻在他们手中成了宣泄满腔怒火的“利刃”,被重重地戳进土里,每一下都伴随着沉闷且饱含愤懑的声响,仿佛那是他们对命运不公、被人欺骗的有力控诉;女人们则大多满脸泪痕,眼睛哭得红肿不堪,眼眸之中,除了悲伤,更燃烧着不甘的熊熊烈火,她们紧紧将受了惊吓、仍在止不住抽噎颤抖的孩子拥入怀中,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埋怨的话语,诅咒着那带来厄运与欺骗的罪魁祸首。
巫师呢,此刻全然没了往日故作高深、仙风道骨的模样,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黑袍被混乱中撕扯破了好几处,像是破碎的旗帜在风中凌乱舞动,发丝也肆意散开,一缕缕耷拉在额前,遮住了那曾经满是狡黠与傲慢的幽绿眼眸,此刻,那双眼睛只剩下闪躲与慌张,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众人那如炬的目光对视,却还强撑着,试图用苍白无力的狡辩挽回局面:“乡亲们呐,你们且听我一言呐,这恶灵绝非寻常邪祟,它太过凶猛,已然超乎想象,非是我法力不济、不尽心呐,实是它暗中勾结了这山间潜藏着的更古老、更邪恶的神秘力量,此次虽说失利,但我还有法子,只是还需些时日,去寻来那可遇而不可求的绝世灵物,方能将其彻底制服,还村子太平啊。”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像深秋里飘零的落叶,毫无底气,话语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试图在这汹涌的愤怒浪潮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稳住众人,再次骗取信任。一边说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步子慌乱得有些踉跄,手中那根平日里视为珍宝、象征权威的乌木魔杖,此刻被他紧紧攥着,好似握住了最后一丝安全感,又似在防备着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呸!”大壮率先发难,猛地啐了一口,那口唾沫裹挟着他的怒火与鄙夷,直直飞向巫师,“你这彻头彻尾的骗子,俺们老老实实地把家底都掏空了,一粒粮食、一枚铜板都不剩地给了你,换来的就是这般惨状?你瞅瞅村子现在被祸害成啥样了,好好的牲畜死伤无数,多少乡亲们被黑猫抓伤、咬伤,连命都没了,亲人阴阳两隔,你却还想着从我们这儿骗钱,继续糊弄我们,你良心被狗吃了啊!”大壮怒吼着,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滚落,和着飞溅而出的唾沫星子,让他的脸看起来愈发狰狞。他双眼圆睁,那眼神好似要喷出灼灼烈火,将眼前这个罪人大卸八块,说罢,他猛地向前一大步,手中那柄锋利的锄头高高扬起,在日光下闪烁着冰冷寒光,作势就要狠狠砸向巫师的脑袋,那架势,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讨回所有公道。
这一声怒吼,恰似点燃了火药桶的导火索,周围的村民们瞬间被点燃了怒火,咒骂声、指责声如同汹涌澎湃的怒潮,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般向巫师席卷而去。“对,不能再信他这鬼话了,他就是个丧尽天良的骗子,专门来坑咱的,把他赶出村子,永远别让他再踏进半步!”“必须让他赔我们的损失,还我们安宁太平的日子,这些天担惊受怕,家底也没了,都是因为他!”众人喊得声嘶力竭,一边呼喊,一边步步紧逼,包围圈越来越小,将巫师困在中央,那场面,犹如一群被激怒的野兽围猎一只陷入绝境的猎物。
巫师见势不妙,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毫无血色,求生的本能让他转身欲逃,脚步慌乱得好似无头苍蝇。慌乱逃窜间,他手中的魔杖毫无章法地挥舞着,恰似溺水之人在拼命挣扎,竟不小心重重打翻了旁边摆放着的草药篮,各式各样的草药“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在尘土中七零八落。这一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本就愤怒到极点的村民们见状,更是怒不可遏,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就在巫师拔腿狂奔、妄图冲破包围圈之际,眼疾手快的二牛瞅准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他身形如猎豹般矫健,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整个人带着一股劲风,飞起一脚,裹挟着全身的力量踹在了巫师的后腰之上。巫师毫无防备,“哎哟”一声惨叫,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向前扑去,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扬起一片尘土。众人见状,一拥而上,拳脚如同密集的雨点般纷纷落下,有的砸在他弯曲的背上,发出沉闷声响;有的踢在他试图蜷缩躲避的腿上,疼得他嗷嗷直叫。愤怒让村民们全然忘却了曾经对巫师的敬畏与恐惧,每一下攻击都饱含着满心的仇恨与积压已久的积怨,似是要把这些天来所遭受的痛苦、损失,都通过拳脚讨还回来。
巫师在人堆里拼命翻滚挣扎,双手慌乱地护住脑袋,试图抵挡这如暴雨般的攻击,嘴里仍叫嚷着“饶命”“误会”,可声音越来越微弱,很快就淹没在了众人嘈杂的打骂声之中。混乱愈演愈烈,不知是谁,在怒火攻心之下,竟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那匕首寒光闪烁,锋利的刀刃在日光下透着森冷的杀意,手的主人红着眼,满脸狰狞,狠狠一用力,匕首便直直刺向巫师的腹部。只听“噗”的一声,鲜血瞬间如泉涌般汩汩涌出,迅速洇红了巫师那件原本就破旧不堪的黑袍。巫师的身体像是遭受了雷击的枯树,剧烈抽搐起来,双眼圆睁,满是惊恐与不甘,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些曾经对他言听计从、如今却要了他命的村民们,嘴巴微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化作一缕游丝般的气息,身子一软,彻底没了动静。
此时,风似乎停了,整个世界仿若被按下了静音键,空气依旧凝滞得让人窒息,弥漫着刺鼻且浓郁的血腥与仇恨气息。村民们喘着粗气,望着地上巫师那具渐渐没了生气的尸体,有短暂的失神,脑海一片空白。片刻后,愤怒宣泄后的迷茫与后怕涌上心头,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知所措。可一切都已无法挽回,那滩在日光下愈发刺眼的鲜血,仿若一个不祥的诅咒,预示着更大灾祸即将如汹涌洪水般降临,村庄仿若一头被命运无情诅咒的困兽,在绝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未来被无尽黑暗彻底吞噬,看不到一丝曙光,只能在惶恐中等待未知厄运的再次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