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市的冬天是漫长且严酷的,气温每每要降至零下二十度,又比不得东北的白雪堆叠,人声欢畅,只有一片凄厉厉的肃杀景象,总能叫我这种喜欢感时伤事的无能之辈内外冷到一处去。
而上个冬天,这点体现的尤为猛烈。
自深秋开始,一股寒潮便拉开了冬的序幕,这对租住在一间没有暖气供应的合租屋里的我来说,可谓最不能承受之痛苦。
但又不知该如何吐槽,毕竟,暖气自理是在租住前就被告知的。
而我,只不过失了好运和魄力。本来的其他住户在寒潮之后先后搬离,而出于对押金的考量慢了一步的我,便落入了既找不到合适的新房,又实在不甘心住一间单间去交整套房的暖气费的尴尬境地……
于是,便只有一边守着电热毯,小太阳扛着辛劳一日后的的漫长黑夜,一边期待着有哪个一样迫于生计的苦命人也来入住这恼人的冰窟,与我去分担一下
但显然,我这期盼是没得到回应的。
好吧,也是,哪个智力正常的人会选择在那时候住进一间供暖都不存在的房间呢?除了我这种,早交了租金又迫于上班距离无处脱身的傻逼。
就那样,我从深秋冷到了仲春时节,也同样的在寂寞中盼了数个月的室友。
就是在这么个情况下,我在阳历四月的某天,见到了本书的主角:林啸……
合租屋不是什么好地方,除了我这种真正的社会牛马外,便只有还没挣下什么钱的。
当中大多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着特有的活力和朝气。每每是笑着搬进来,故作熟稔的与我招呼几句,而后称呼便换作了“大哥”,“兄弟”之类的称呼,便成了所谓的朋友。
但又多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除了偶尔见面打打招呼外,其余的还是各过各的生活。
但林啸却算个异类。
额,这话似乎怪了些,但这就是事实,与之相处的时间越久,我便越笃定这点。
和他的初见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休息日。
对我常年加班,又私生活相对匮乏的人而言,这是个用来补觉的好时候,然而实在天不遂人愿……自上午的一阵敲门声之后,中介的脚步声,电话声等等便接连闯了进来。
即便我几次抗议,这恼人的动静也没停,不过是从大张旗鼓,变为了悉悉索索。
而这阵悉悉索索,一直持续到了我忍耐力再次降至冰点都没有停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喵的,你们是不是过分了,老子冬天断水断电叫你们,你们推三阻四,现在收拾个屋子没完了是吧,伺候新人跟伺候你爹一样是吧……”
怒气冲冲的我夺门而出,本是要对那个傻逼中介开火的,可入目所及却超出了我的意料。
没什么中介。
只一个穿着工服的小伙子,头上留着硬挺的短寸,就站在盖着玻璃板的天然气灶前,此刻一脸茫然的扭头看着我,而在他手边还有个装满了厨具的箱子,锅碗瓢盆,筷子刀具啥的……
厂子里干活的大哥?附近有工厂吗?不对啊,工厂干活的咋还带了这么多厨具?厨子吗?
看清人后,我心知不对,便立即改口:“额,你是新来的吗?”
这该是最常见的问题了吧,你应上一声,我便把话题解释清楚,然后我们一起去骂中介……这个场景在我出口的瞬间就已经浮现了出来。
但意外的,这位“大哥”表现的尤其局促。
“啊?哦……嗯,啊,我我……”
他忙乱的转过身,还算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了满是学生气的彷徨神色,声音更是一路走低,除开这通支吾外,余下的话便几成了蚊子样的动静,只能隐隐的听清几段。
似乎是在说抱歉,打扰了……大姐说了你在睡……实在抱歉了之类的话。
看着那种怯懦,彷徨,自责兼而有之的神色,竟叫我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很可怕吗?
于是,接下来的话题便成了近乎毫无意义的“对不起”“没关系”之类的套话和解释。而直到我耐心再次用尽,无奈回屋,方才恍然。
这似乎是个挺麻烦的人。
果不其然,半个多钟头之后,又一阵有气无力的敲门声传来还伴随着那位娘里娘气的问询。
“抱歉了,邓师傅,就,中介不是说这边能做饭吗?咋燃气灶不能用啊。”
邓师傅?燃气灶???
不,大哥,您这什么称呼,而且您真是个25的成年人?就那个傻逼中介会给你通燃气?出租屋做饭不大多都用电吗?你连这都没问明白就住进来了吗?
就这样,我们的初见在我大概确定了这是位社会小白,语言低能的情境下落下了帷幕。
但显然,他的怪并不止于此。
便如休息日时,他时常会安按静静的缩在屋中一整天,活得宛如空气一样,而一入夜却又突然冒出来,用电锅在厨房中争出些刺耳的动静。
不奇怪吗?听来或许没啥,但这种突兀的状况是真的吓到过来找我玩的朋友的。
而且,确实不大正常好吧。
没听见过防盗门进进出出的动静,也没听过外卖敲门的声音,甚至他住的屋子里也没有过什么声息……他啥时候回来的?食材又从哪来?他白天又怎么过的?
总不能是饿了一整天,忍受不住后才出来觅食吧。
这都不像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了,太怪了也。
而且他的作息紊乱的也叫我着实惊异。凌晨的洗漱,深夜一两点叮叮当当的怪异动静几乎每个月都能把我从入睡状态下吵醒几回。
最绝的一回,我甚至被他躲在厕所发出的一阵啜泣声吓到了。
就哗啦啦的流水伴随着一声声的抽抽……真,现实版,深夜哭声好吧。
和这种人一起租住属实是种折磨。
以至于我一度怀疑今年另一间屋子业主更换格外频繁的根源就是这个怪胎。
但这种事情发生的又不算太频繁,反教我在要不要找他聊聊这件事上始终下不了决定……
但不管怎么说,基于以上种种认知和顾虑,留意他在不在家并时刻准备用合适的方式来跟他聊一聊的这种事,竟在不经意间被我养成了习惯。
不过,这种习惯养成之后,我反倒发现了这个怪胎的一些……华点。
……
“孤,承天命而制神界,纵论功过亦当上问天意,而下询诸神又何须尔等外人置喙?”
“王上这嘴还真是有混淆是非的本事,落在我等手中还能激昂慷慨的说这种胡话,若……”
许是厨房里呲啦啦的炒菜声和这两句抑扬顿挫,语调全然不同的对话过于响亮,又或者说话者太过专注,以至于我开门的动静竟全然没有影响到他的表演。
而我也被他一边用电锅颠勺,一边自言自语的狂态惊住了。
直到楼道中回音传来,林啸才一脸惊恐的扭头看了过来,而我也堪堪反应了过来。
我木然地关上了门,有些尴尬的笑了:“你这是,哦,休息了对吧?还做配音的活吗?感觉挺有意思的。”
“额,是,是。”
林啸那张比之于年龄稍显幼态的脸上,有着难掩的窘迫,而我则同样觉得尴尬,于是便匆匆回了屋子。
房间中,电锅炒菜的刺啦声尤在,可没了别的动静。
我不禁反思起来,该是我扰了这位思路吧,说起来,这台词还挺带感的,就是不知道哪本小说的台词。
不过,炒菜时候配音真的没影响吗?带耳机了?
似乎没啊,还是说这是在排练?
……
我在之后的几天里想过几次,却越觉得想不通,又恰碰见了书荒,便在忍不住的好奇心驱动下去,我忍不住叩响了那扇属于他的,并不断传出一些压着声音的低语的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