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虞王朝没有人发现落云山脉,那么王牧这辈子,都可以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活在阴暗狭窄的村庄。不过对于身为孤儿的少年非旦没有感到失落,反而有过一丝心安,少年脸上笑着伸手双手,十指触碰着泥黄土墙,记得在大概一年前,王牧还只是手指触碰泥墙。
走到自家屋门前,发现今天出门前关好的院门被人踹开,以为有遭贼慌忙急切跑进入院内,结果发现一个身材高大少年坐在院中石凳,背靠卓角手搭在石卓上,一副庸懒的姿态看着慌忙跑进来的王牧,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看到王牧之后,一个身体前倾站起身来,手抓在王牧的胳膊上,直接将他狠力拽进屋内,压低着嗓音道:“赶紧开门,屋里头还上着锁,我今天有好事情要根你说!”
王牧没能挣脱这家伙的一只手,只能走到屋门前打开门锁,这个年龄比他要大两岁的健壮少年,很快就松开王牧的胳膊,慵懒的进入屋中躺在王牧木床上。
王牧好奇的问他道:“陈平,你来找我干什么?”
高大少年对王牧的问话闭眼没有回答,约莫一刻钟后,陈平躺在冰冷木床上挣开双眼,起身坐在床边缘,脸上有些恼恕,又一会有点无奈,复杂的坐着床上。
陈平这才发现王牧蹲在屋门前烧着黄纸,口中念叨着什么,门前还摆放着两根点着大小一样蜡烛,只是离的有些远,陈平听的不太真切。
陈平,正是小镇里在一座最早的练丹房里做宁师傅的关门弟子,只是对于资质平庸愚钝的王牧,老人从始至终就没有把他认真当作自己的徒弟,只是把他当作学徒杂义弟子。而王牧和陈平而言并不是邻居,双方的屋子老宅离的很远,之所以陈平跟着宁老头时介绍了王牧,这还得源于两少年有过一段结怨,陈平在以前的村庄时就喜欢耍性子,爷爷还在世前,家里还好有个长辈管着,等到他爷爷因病去世后,十三岁就身高马大的陈平,就成了村庄里的混世魔王,小镇建立后不知道因何事,陈平惹恼了四大姓氏之一的周姓子弟,结来被人围在刚建好的西阳街,死胡同里结结实实的一顿暴打,这些从王城里接下来高贵子弟气盛的很,本就是因为来落云洞天历练的,本来下手就不知轻重,陈平很快就被打的口吐鲜血,住在周围的洛云村原住村民本就是贫困户,哪里敢插手叫停他们。
那时候的林瑾瑜拿个高凳爬上院墙,蹲在墙头上乐滋滋的看热闹拍手叫好,生怕事情不大。
到了最后,是一个清瘦麻衣少年跑到院外,路到了大街上,对着这整条街上两边所有家户撕心裂肺的大吼道:“死人了,死人了!”
胡同里的高贵子弟听到“死人”了惊了一下,看到满地鲜血陈平身上流着血污,高大少年躺在刚铺好的青石板上,虽然那些高贵子弟是从王城来的,家中长辈也说过不能欺压这里的百姓,更不能致死,面面相觑纷纷走出死胡同。
但在这事情之后,陈平非但没有感激救了他的那个青瘦少年,反而隔个一两天来捉弄戏耍,虽然是孤儿却很犟,不管陈平用什么法子欺负他,他就是不哭不笑,让少年愈发愈勇。直到那一年,陈平眼见着那个姓王的孤儿,估计在今年的冬天屋里头撑不下去了,才最终良心发现,己经拜在练丹房里学习练丹的少年,便带着身为孤儿去往那座位于溪水边的练丹房,到了村庄西边走,俩人走在路上天空突然飘下雪花,陈平怎么也没有想明白,那个长得个跟小木棍似的怪家伙,两条腿都还没有柴火粗大小,到㡳是怎么跟他走到练丹房的?不过虽然宁老头到最后还是收留了王牧,但对待俩人的天差地别,陈平在宁老头也是非打即骂,但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得其中的良苦用心,有次宁老头没有控制好情绪下手重了,拿柴火棍子敲破陈平额头,少年皮糙肉厚并没有感觉到,反而当师傅的宁老头,却有些后悔,这个在徒弟面前严肃威风惯了的师傅,因为面子不好再说什么,结果在自己的炼丹室里来回踱步很不放心陈平,最后找到王牧,让他给陈平送瓶疗治外伤的丹药。
王牧认识陈平这么久,打心里很羡慕他。
并不是因为羡慕陈平往日里练丹天赋高。而是见到陈平那种天不怕地不怕,走到那里都可以跟别人没心没肺,他也不觉得自己一个人活着,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陈平不管走到村庒哪里,都会有人跟他勾肩搭背,人缘都不差,他在村庄哪个练丹房里都能称兄道弟,喝酒划拳。陈平从小他爷爷身体不好,他就从大学乡塾退学,到练丹房拜在宁老头门下学习,把他从宁老头学会的丹药,给他爷爷治疗顽疾,陈平从大学乡塾退学后,其实楚先生还特意上门来过陈爷爷病榻前,想让陈平继续回去读书,被陈平一口绝死活不肯答应。在这件事情上,陈平一个人都活的很好,只从宁老头在练丹过程中死去了,他就被赶到了培钱街里的铁匠铺,在小镇北边开始搭建茅屋,白天打铁锻炼体魄,晚上就练习练丹,忙碌的很。
陈平睁眼看着王牧将两旁蜡烛吹灭,放在屋里头木桌上,小声问道:“你平时早晨院内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就像…”
王牧坐在长木椅上,等待着下文。
陈平犹豫片刻之后,破天荒露出微笑讥讽,“就像是鬼哭狼嚎。”
王牧接话问道:“是林瑾瑜,还是路悠然?”
陈平摇了摇头,倒在木床上不在对牛弹琴,起身缓缓身直手肘,然后伸直身体离开木床,踩在地面走到木桌前,屁股坐在王牧对面,撇了撇嘴讥讽道:“什么路悠然,那明明是尹寒,姓林的从小就喜欢显摆自己的学识,不知道是从哪本书籍上找到的“悠然”两个字,又胡乱用了断章起义的方法,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子好不好?尹寒跟着这个公子,也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否则怎么会跑到林瑾瑜身边遭受吃苦。”
王牧一句话也没有附和高大少年的说法。
一直保持着嚣张的姿势陈平冷哼道:“你这榆木脑袋,就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尹寒那丫头,土水井搬了一桶水,就不在根你说话了?指定是林瑾瑜在背后说什么坏话,就威胁尹寒不允许你根他眉来眼去,要不然就要家法伺候,不但要打断他的脚,还要把丢回…”
王牧实在是听不去了,便开口打断陈平继续说下去:“林瑾瑜又没有那么坏。”
陈平紧皱眉头恼怒道:“你知道个什么?”
王牧眼神无辜的,低声道:“我路过他家院门的时候他在里面做事,林瑾瑜坐在门槛上,看他那本叫什么镇什么的,她看林瑾瑜侧脸时候,偶尔会笑。”
陈平满脸惊讶。
一息之间,陈平从长椅子上往后倒去,倒在地上目光呆滞高大少年一屁股躺泥地上。
王牧蹲在高大少年身边,对着他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也就是笑笑而已”,叹了口气,有些头疼。
陈平从泥地上站起身来挠了挠头,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抬脚踢了王牧一下,无所谓的说道:“今天可是给你带来一个挣钱的机会!”
王牧从泥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上的泥沙,抬眼直射陈平双眼。
陈平乐呵呵的笑道:“我家邱师傅从漠洲城搬到小镇来了,在北边的那条溪水边,突然说要在这里开铁铺,原先人手不便在小镇里招募工手打杂,需要喊人在铁铺周围挖几口井,我就随口提到了你,说有个长得不算太高的人来,力气还算可以。邱师傅勉强答应了,说是让我这两天带你过去。”
王牧猛然想要口道谢。
陈平随即抬手摆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啦!好兄弟记在心里就好!”
王牧着了着嘴。
陈平眼睛环顾四周,墙角斜放着一把弓,窗口放着三支箭,高大少年拿起木弓对着门口,双指放在弓弦上拉了几下发现拉不动,眼神木讷的看着这把弓,欲言又止。
便将木弓放回原处,踏步跨过门槛来到院内,鞋子刻意躲避刚刚烧完的符纸灰烬。
王牧看着那个高大少年的背影。
陈平走到院内偏头转过身来,看着站在屋门槛内的王牧,高大少年在院内蹲马步,脚贴在泥地突然数步之后,拳头重重砸在泥墙上,随后收拳挺直腰板,走到王牧十几步前大笑道:“邱师傅私下跟我说的,这种军拳只需要练上一年半载,就可以杀死成年的妖!”
陈平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宽大胸膛,高兴的解释道:“邱师傅在溪水边传授军拳时候,但我也有想到拳道心法,便与他在溪水边聊上许久,比如我对宁老头自创的“三秋刀”的领悟,邱师傅还夸我是小镇里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你以后只管根在我身后,保证少不了你的吃香的喝辣的!”
陈平的眼角余光偏向隔壁那房丫头进入屋里头,便一下就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旋即对着王牧开口道:“对了,我来之前经过小镇里的那颗银杏树,那边来了个自称说是“开宗立派”的老东西儿,正在那边给百姓说着呢,还说是加入宗门可以攒到一肚子的灵石,一直在那边根百姓念念叨叨,你要是也有空,也可以去看看。”
王牧点了点头。
陈平大踏步离去泥草屋。
关于这个喜欢独来独往的高大少年,村庄之前流传着很多说法,但是少年自己称祖上是守将,还能出城带兵打仗的将军,所以他家世世代代流着一把绝世宝剑。
说的好是把剑,王牧亲眼去看过几次,其实剑身早己断成两截,只不过是小镇里没人觉得他家会有。
不过身为陈平的同龄人,可就不是这么说的,如果只讲陈平的长辈,是从妖潮逃出来的逃兵,难道要说一路逃到之前的落云村,那个时候还没有人知晓此事,运气好的话那个时候官兵还没有发现落云山脉。说的虽然如此,但陈平好像是亲眼看着祖辈逃往落云村,又是如何离开妖族战场的。
王牧到后面想了想,便蹲门槛前边,看着自己刚烧的符纸,吹飞灰烬。
林瑾瑜不知到什么时候站在院墙边,身旁的婢女路悠然,旋即大喊道:“要不要去小镇里的银杏树那边看看耍耍?”
王牧摇了摇头摆手道:“不去了。”
林瑾瑜着了着嘴角,“没意思,不好玩。”
他偏过头对着自家婢女笑道:“路悠然咱们走,去给你买一罐胭脂味的粉未。”
她怯生生的道:“买个小掌大小的就够了。”
林瑾瑜一手拿着扇子双手负后,挺直腰板胸膛,大步的往前走,“我林氏族人,家财万贯,紧实无华,如何能如此小家子气,岂不是有辱家风门楣。”
王牧坐在门槛上,揉了揉眼睛,这个林瑾瑜,其实不说那些奇怪的话时候,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差也不坏,但要是这个时候,陈平要是在场的话,就一定会拿起路边的青石板砖,朝着林瑾瑜他的后脑勺一来一下。
王牧斜靠着屋门,想着明天的太阳,多半会是一样的太阳,如此每天反复循环往复,于是王牧就这一辈子就如此,就像村庄里的卖油老翁一样,呆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冷死。
人生吃了无数草稻,土吃一次就够。
最后闭了眼,再次睁开双眼,可以就是下辈子了。
少年低头目光呆滞看着脚下的草鞋,突然脸上死气沉沉。
踩在前几天刚铺好的青石板上,踩泥土地完全不是感觉,一个是踩上泥点到处滩,一个是踩在上面很是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