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带着剩下的人巡视完工地后,说:“附近还有很多村民,我只看到稀疏的村民撤离,说明大部分的村民都还没有来得及撤离。接下来,我们要分头行动,帮助附近的村民全部安全撤离。”
”现在跟我下山。我先说好,大家首先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在此基础上再全力帮助村民!”
“好!”
“大家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父亲再次嘱咐道。
大家分成了几组,分别从各个方向每家每户去敲门,确保村民全部转移。
我和父亲还有一位郑叔叔一起,去到了村里人口最多的一户人家。
我们到达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抱怨着。
这是一个十一口之家,五世同堂。
祖奶奶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了,瘫痪在床,爷爷奶奶也是快八十的人了,身体也不好,几乎没什么劳动力,父母五十多,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主要劳动力,他们虽说生了两个儿子正值二十多岁的壮年,可是为了生活都出去打工去了,只留了两个儿媳和两个小孙子在家,一个一岁,一个才六个月。
他们的父母在忙着收拾东西,两个女人在忙着抱怨。
一个女人怀抱着小婴儿,问道:
“爸,床上那个咋整啊?还有爷爷奶奶,腿脚都不方便,怎么走啊!”
男人说:“什么床上那个!一会我把祖奶奶背着走。”
男人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他继续干着自己的活,没再搭理她。
“你背着走?那我们的东西谁拿?”
“我和你妈拿一点,你拿一点,你爷爷奶奶再帮着拿一点。拿不走的就不要了。”
“那爷爷奶奶自己走路都困难,还能帮着拿啥啊!再说了,我还抱着个婴儿呢,能拿多少啊!”女人的语气有点不高兴。
一旁的妈说:“没事英子,你把孩子照看好就行,东西我来拿!”
正从屋里走出来的另一个儿媳妇听到了,说:“妈,那我也带着孩子呢,孩子才一岁路都还走不了呢!”
“没事,你也把孩子看好就行,其他的事情我和你爸来想办法。”
“你看,家里老人多了,就是麻烦,尤其还有个瘫痪的。”一个儿媳对另一个儿媳说。
“可不是吗,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我俩的男人至于出去打工嘛!”另一个儿媳回答道。
两人嘀咕了几句也就安静了下来,“行了,别说了,赶紧的收拾吧,洪水马上就要来了。”
这时,两位中年老人看到我们走了进来,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过来问候道:“林总,您咋来了呀!”
“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这洪水说来就来,可得抓紧了。还有什么要做的,赶紧说我们来帮忙。”
“行,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啊!”男人说道。
父亲看了一下,说:“让老人和女人孩子先撤走吧!洪水来了不等人。”
“行,”男人说道,“我奶奶还瘫痪在床上,一会我把她背走,你们现在带着两个老人和我儿媳妇和孙子先撤离吧!”
“行。”父亲说道。
可是,当我父亲要带两位老人走的时候,他们却死活不愿意跟着父亲走。
那位老爷爷从藤椅上坐起来,走路一瘸一拐的,看样子是腿脚不太方便。
他一边手里锊着烟丝,一边说:
“我活了这几十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洪水能淹到我们这里来的。”
“是,老爷子,我相信你说的。”父亲说,“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特大洪水,我们就是在这旁边修桥的,我以前还看见你来过我们工地看过呢!水位一直在上升,很快要到警戒线了,我们的工地都可能被淹没,所以你们这个地方也不安全,洪水一来就是个急,所以一定要提前转移。”
“要转移你们转移吧,我是不会走的。”老爷子说,“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从来没遭淹过。你们说要淹,那你们就走,我不拦着。我就不相信,我老妈九十多了都没听过这里被淹的,老天爷这次还要破天了不成!”
“老爷子,今天不管你怎么说,都必须跟我们走,你们这个位置,是极有可能被淹的,到时候要走都来不及了,必须提前撤离。你有什么困难你就说。”
“我没什么困难,就是腿脚不好,我也不想走。”老爷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点燃了烟丝。
“腿脚不好我们可以扶着你走。”父亲说。
“不用,我谢谢你们了,我既不想拖累你们,也更不想走。我活了八十了,也活够了,就算把我淹死在这了,那我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无论大家怎么劝说,老爷子就是不肯走。
他不肯走,他的老伴自然也不肯走,说,我家老头子在哪,我就在哪。
眼见无法说服老爷子,时间不等人,父亲便说:“那我先把瘫痪在床的那位老人背出去吧!两个妇女带着孩子跟着我走。”父亲又转头对郑叔叔说,“老郑你先留下来,继续做老人的工作,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要做的,你留着帮忙。”
郑叔说:“你一个人,背着一个老人,还要带着两个女人孩子,能行吗?”
我突然大声地说:“没事郑叔,我跟我爸一起,我有力气,我也可以帮忙。”
就这样,我跟着我爸,我爸背着那位老人,我帮他扶着,两个女人带着各自的孩子,我们一起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我们走了后,郑叔问他们:“家里还有什么要收拾?牛羊牲畜都怎么安排?”
中年女人说:“牛羊我都拴好了,一会全都牵走,还有圈里的几头猪,也一块牵走。至于鸡鸭,就赶着走吧,走丢了走散了就算了。”
郑叔说:“行,这是个力气活,我先把牛羊牲畜给你们牵出去,这可都是值钱的!”
“是啊,那就太好了,我正愁着这么多牲畜怎么弄呢!”
“别担心,我先走,你们后面带上一些简单的行李,再给两位老人做做思想工作,尽快跟上来。”郑叔说。
“好好好,”两口子连忙答道,“真是太谢谢你们了啊!如果没有你们,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就这样,郑叔赶着他们家的一大群牲畜,把他们家最值钱的财产转移到了划定的安全地带。
眼看着水位线越长越高,已经开始淹没沿途的一些靠着河岸的房子了。
父亲站在划定的安全区域,看着项目部的工作人员从各个方向带着村民和他们的行李家当以及猪马牛羊正在往这里赶。
只是,他还没有看到郑叔的影子。
父亲安排了一位工作人员指挥村民的安顿工作,自己便又向那户人家跑去。
在路上,他遇上了郑叔,得知了两位老人不愿意搬离的事情。
“老郑,你把这些牲畜先带到我们的集合地去,周围的村民大部分都已经安全到达那里了,我再返回去看看他们。对了,你把我儿子也顺带着带回去。”
那时候,我还一直跟随着父亲,母亲一直在和村上的主任安排安顿着村民。
“我不回去,爸,我就跟你走,我不怕!而且,我会游泳!”我自豪地说。
“行,不愧是爸的好儿子。”
说着,父亲又想起了什么,对老郑说:“你回去看看我们的工地上不是有几艘皮划艇吗?把它们都收拾出来,再搜罗一些小船,到时候如果洪水淹了我们还没回来,就开着皮划艇来接我们。如果还有没有转移出来的村民,一定要想办法帮他们转移出来。要抓紧时间。”
此刻,我感觉我的父亲是如此伟大!
我跟着父亲快速来到了那户人家家里,两位中年老人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两位老爷爷和老奶奶。
中年男人几乎带着哭腔:“爸,你就跟我们走吧!你留在这里干啥啊,到时候淹了,也还是啥都没啦!”
“啥都没了我也要守着我的老祖屋!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我们不能败家。”老爷子也是倔强得很。
“到时候淹了家都没了,还败什么家呀!”
直到父亲来时,中年男人还没有说服他的老父亲。
而此时,洪水已经越过了警戒线,正在快速上涨。
父亲走上去对老爷子说:“老爷子你看,水已经涨到你们下面的那个房子那里了,你这辈子见过这么大的洪水吗?”
老爷子没有说话,因为他确实没有见过。
“连你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洪水,是吧?您快八十了,这洪水是百年一遇的洪灾啊!”父亲接着说,“你知道这样的洪灾会造成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死亡,多少财产损失吗?”
老爷子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想尽办法让大家提前转移,就是要保护你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父亲说。
我动容了,在场的人也动容了,我看到老爷子脸上闪过了一丝忧伤的情绪。
我走到老爷爷跟前,牵着他的手说:“是啊爷爷,跟我们走吧,只要您还在,您的孙子就还有爷爷啊!”
也许是我的话让老爷爷有了感触,他望了望天空,说:“走吧……”
就这样,我和父亲,两个中年老人,带着两位高龄老人,我们相互搀扶着,一起往避险的地方走去。
途中,父亲还在不断地联系前方,时刻关注着围堰的拆除进度,在得到围堰已经完全拆除,人员设备都已安全撤离的消息时,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不出所料,洪水还是来得太快了,我们才走了一多半,洪水已经淹到了我们脚下了。
此刻,我们无法前进,更不能回头。
就在父亲焦急万分的时候,看到郑叔带着两个小伙子,带着皮划艇和木板,朝我们走来。
真是万幸啊!
父亲见到郑叔,第一句话就问:“围堰确实全部拆除了吗?”
“是的,林总放心。我是盯着他们拆完并转移的。”
父亲第二句话又问:“村民都全部转移到齐了吗?”
“放心吧都到了,有几个被困的人员,我们的人也带着皮划艇去把他们接出来了!”
“那就好!”父亲大大松了口气。
在郑叔的帮助下,我们终于到了安全地带。
这时我们发现,洪水已经远远高过了之前的围堰高度。幸好父亲当时当机立断,拆除了围堰,否则将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洪水过后,很多人家被淹了,很多庄稼也被淹了,那曾经一片金黄的稻谷也倒下了身躯,沉重的稻穗被埋进了泥沙里,犹如一位因疲惫而倒下的老人。
父亲宣布工地暂停施工,所有的人员全力以赴,帮助村民抢收庄稼,修缮家园。
后来我才听说隔壁的村庄有几个人因为没有及时转移出去在洪水中淹死了。
他们的猪牛羊马更是死的不计其数。
而我们这个村,没有一个人死亡,损失也是周围几个村庄里最少的。
村民们都在感谢我的父亲,他们送来了各种鸡鸭,瓜果蔬菜。项目部村民送来的东西都堆成了山。
公司的员工们更是将父亲的事迹传了一遍又一遍。
在那个暑假,父亲给我上了一课,他也成了长亮在我心里的一盏灯,一盏指路明灯。它散发着明亮的光,照亮了我未来的梦想。
我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伟大而温暖的“工程人”。
那一年,我十四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