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州,乃是圣人定下的文华五境中的第三境。
自作品出世便会得天道定级,在画卷的角落处,会有圣人亲书的“鸣州”二字。
此时画卷就平平整整地摊开在桌上,离得近的纷纷想要凑上去看画上的鸣州二字,很快人群中便有人开始大声呼喊,
“有圣人手书!”
“真的是鸣州画!”
欢呼声很快传遍了周围民众,王明义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陆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当他看到陆笙作画时周围产生了幻象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预感到对方很有可能真的会画出来一幅鸣州画,但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王明义仍是有些难以相信。
“文华鸣州,你说画就能画出来?”
面对王明义的疑问,陆笙只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随后反问道:
“这样一来,我就能挑战梁少华梁掌院了吧?”
“他现在不在,但我会跟他说的。”
“不在?”陆笙有些诧异,“他去哪了?”
“不知道,他说最近来了创作灵感,说不定可以助自己突破二品,然后就告假了。”王明义摆了摆手,
“想来,他现在应该在某处风景名胜寻找突破之机呢吧。”
听到这个消息,陆笙当机立断决定换人,
“现在画院里哪位画师名声最大?”
“你问这干什么?”王明义不太明白陆笙的想法,但还是告诉了他,
“吕彦,现在正在城北为寺庙画罗汉像。”
“好!就他了。”陆笙立刻跟王明义确定道,
“麻烦王执事帮我跟他说一声,我明天会来此挑战他,希望吕彦前辈能够答应。”
陆笙突然更换挑战对象,这让王明义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那你是不准备挑战梁掌院了?”
“不,如果他回来我肯定还会挑战他,但我不能等。”
“不能等?”王明义疑惑地看着陆笙,他显然看出了陆笙是有什么打算的,但他没有多问,转而看向桌子上的那副画,
那副陆笙刚刚画出来,墨迹还没干透的鸣州画。
“你准备怎么处理它?是自己收藏,还是打算卖了?”顺着王明义的目光,陆笙也看向了自己的画。
“如果你缺钱的话……”
“不,我不需要太多钱,我需要名声,天大的名声!”陆笙忽然对着王明义悄声说道:
“我知道通过买卖能让一幅画变得更有名声,但我不懂其中门道。”
“王执事既是画院执事,想必多少是了解一些的,如果执事能代为操作的话,所得利益我愿与执事四六分成。”
啊?
只是运作一下就能拿四成?那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
王明义有些狐疑地看向陆笙,
“这位公子,你莫非是个傻的?你难道不知道一幅鸣州画值多少钱吗?”
“我们只是初次见面,你就放心跟我谈这种生意?”
“我甚至都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无妨,就算被骗又如何。”陆笙洒脱一笑,
“初来乍到的天才画师,被画院执事骗走了价值连城的鸣州画。”
“这种话题本就能带给我更大的名声,说到底,对我来说也是不亏的。”
王明义看到陆笙对于“名”这个字如此执迷,不禁纳闷起来:
“你当着众人的面,踩着画院门楣,一幅鸣州画你说画就画,这名声还不够你用?”
“不够,远远不够。”见陆笙摇头,王明义愈发好奇起来,
“这都不够?你年纪轻轻的,要那么多名声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给皇帝画一幅像而已。”
而已?
王明义不禁笑了起来,
“你这明明是想做天下画师之首啊!”
陆笙没有反驳,显然是默认了。
见陆笙既有才又有如此大志,王明义不由得起了结交他的心思,
“你就想要名声是吧?好,我帮你,到时候可千万别怪我没把你的画卖上价儿啊!”
“小事,没关系的。”
说罢,陆笙便要把画卷起来交给王明义,后者连忙阻止了他,
“别急啊!你还没题款呢,买画的总得知道这是谁画的吧。”
所谓“题”,就是在画上题写诗文,而“款”则是在画上记写年月、写下姓名或印章,而题款连起来就是留名的意思,至于要不要写诗文,则全看作者意愿和纸上留白。
“你留个名字就够了,我另找大师题诗,这样卖得能更好一些。”
陆笙没有反对,随后便在画首提笔留了自己的名字“陆笙”,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写便收了起来,而王明义见他真就只留了个名字,连年月都不写,本想提醒他,但又转念一想,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个人风格呢?
随即便又作罢。
陆笙将画卷起来之后,便当着围观者的面交给了王明义。
“这画一天两天处理不了,你可能得多等会儿。”
“我明白的。”
见陆笙点头,王明义当即便对着围观的群众说道:
“诸位父老,你们也看见了,这位公子委托我处理这幅画,麻烦回去之后多多转告亲朋。”
“鄙人会将此画寄存于万宝商行,凡是有兴趣的,都可以去看看。”
“当然,除了兴趣还得有银子,要知道‘鸣州’二字的含金量可不低啊。”
趁着王明义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陆笙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画院门口。
然而没等他走远,只觉得胸中一阵气闷,不多时,之前一直忍着的淤血便涌了上来,
“咳咳!”
陆笙躲到一处巷子里,一边不断咳血,一边靠着墙慢慢滑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隔壁院落的树上飘下来数片叶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陆笙的头上,像是一只手轻轻盖在了他的头上。
“和你没关系的,煞。”
“我本来就活不久,咳两口血反而舒服一些。”
正说着,陆笙忽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
“让我睡会儿,睡会儿就好。”
“煞,帮我看着。”
空荡的小巷子里无人回应,只有一片片树叶飘落,慢慢盖在了陆笙的身上。
……
画师以画入道,将万物之灵纳入画中,靠的是一双慧眼,再加一双丹青妙手。
陆笙有个好师傅,所以刚过二十便有了胜过世间绝大多数人的画技,而可以捕捉灵韵的慧眼,也被陆笙身上的煞气所代替。
不止名山大川才有灵韵,人有灵韵,砖石草木有灵韵,甚至煞气也有灵韵……不,应该说煞气本身就是灵韵。
陆笙通过煞气捕捉灵韵,与寻常画师所说的用眼“捕捉”灵韵,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寻常画师只是截取灵韵出现那一瞬间,然后把它放进画里。
而煞气是真的可以把灵韵抓起来放进画里。
只是这样做有违天和,陆笙每每在事后都会受到反噬。
这次他做得不绝,所以没那么严重,只要咳两口血再加睡一会儿就行了。
——
“……却听得那西楚战神怒吼道,今日死战不退。”
陆笙是被吵醒的,可能睡了不到一个时辰,陆笙便从昏迷中悠悠醒来。
“那敌将见到西楚战神之后,被吓得……”
此时那声音还在,陆笙下意识地便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只见到那是一座茶楼,而茶楼里正有一班人马在唱戏曲。
恰好正在此时,陆笙肚子咕噜一响,显然是饿了,他便捂着肚子走了进去。
“这位客官,您几位啊?”
“就我一个。”
“好嘞,您这边请。”
店伙计笑着将陆笙引了进去,此时茶楼内人并不算多,很多都坐的离戏台比较近,而陆笙进来本也不是为了听戏的,便选了靠街的桌子,也没问价钱,一个人就要了碗面。
“要说那西楚战神也是那兵家魁首之一,既是无双的沙场悍将,也是兵家四势之一兵形势的巅峰……”
楼内评书每说到尽兴之时,戏曲就会应声响起。
从那调子来看,无疑是为了配合评书,奏了楚曲,而楚国在齐国之前便被大桓所灭,不少楚国遗民纷纷逃到了齐国。此时,楼内不少人听到楚歌,纷纷红了眼眶,显然是被勾起了情绪。
忽然,茶楼外进来一群人汉子,一路有说有笑,他们声音放肆,显然是不在乎是否打扰到了别人。
众人虽然怒目,但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拔。
结果,这群汉子一听到楚曲的靡靡之音,瞬间情绪激动起来,
“大胆!”
“如今已是大桓的天下,你们竟然还敢演奏楚曲!”
说着,就一跃跳上戏台,伸手抓住了戏班班主,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放肆!都给我停下!”
言罢,竟伸手去抢夺戏班手里的乐器,一把撅折,还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戏班里大多都是娇滴滴的弱女子哪里敢反抗这样一个粗人,只是躲在一旁,怯怯地抹着眼泪。
戏班平日里就靠着这些乐器为生,这一砸,无疑是断了她们的生计。
就在这时,戏班中忽然走出一名容貌不算多惊艳,但绝对算得上靓丽的年轻女子,她站在戏班众人之前护着身后的人,
“大人。”这女子虽然害怕,但还是勇敢地抬起头与那位打砸东西的蛮横汉子对视,
“我楚国已亡,楚国遗民已尽成大桓子民。”
“楚曲岂又不是桓曲?”
这女子虽然身形柔弱,却气质刚强,而见她还敢狡辩,那蛮横汉子当即抬手,
“诡论!”
啪!
这一巴掌直接将女子扇得连连后退,嘴角已是鲜血直流,可那蛮横汉子还不肯罢休,正要走上前去继续动手,
然就在此时,周围的看客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什么诡论!依我看,这姑娘说得没错。”
“西楚战神当年让大桓吃了多少场败仗,可大桓皇帝在灭了西楚之后,却仍然允许楚人祭拜他,甚至默认了他的诗歌画像在大桓境内流传。”
“这曲儿皇帝都许了,你不许?”
紧接着,一名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便一跃跳上了戏台,对着那蛮横汉子轻蔑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