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斐扬来到凤营,陈皇后正在凤营的佛堂打坐。
“鹰扬营李斐扬参见皇后陛下。”李斐扬躬身轻声说。
“李将军,你受伤了?”皇后转身凝视着李斐扬眼角处。
李斐扬知道那是冲阵是留下的箭伤,仅仅是皮外伤。“那只是被箭翼挂伤的,没有伤到骨头。”李斐扬说着,他注意到皇后素装、素颜,并无妆扮。刚才进凤营,还遇见两个妃子,都是浓妆,皇后的装束和她们成鲜明对比。
“皇后身体欠安?”李斐扬问。
陈皇后叹了口气,幽幽说:“女为悦己者容。自去年铁像寺事件后,我再也没有妆扮,皇上也不再信任我,很少到我的寝宫。我每天吃素念佛,为那些无辜死难者祈福。”
李斐扬自去年皇帝和皇后到铁像寺进香,调鹰扬营护卫铁像寺时,见过皇后。没有想到铁像寺出现假扮僧侣行刺大西皇帝的事件,大西皇帝一怒之下,杀死了所有的在铁像寺的僧侣,并迁怒于皇后,对皇后家人也不再信任。听说皇后自铁像寺事件后,每天吃素念佛。
想起去年铁像寺发生的事情,李斐扬觉得皇后当时是命悬一线。
去年秋,因为鹰扬营驻扎在成都南门郊外,皇后刚从从峨眉礼佛归来,在铁像寺斋僧,李斐扬带着自己的旗队奉命警卫。皇上也从成都到铁像寺为皇后捧场,没有想到意外发生了。
李斐扬的旗队当时奉命护卫铁像寺后院。出事那天中午,李斐扬在铁像寺后院巡查。铁像寺的后院很大,庭院里还有两组假山园景和两个大池塘。中午时候,当李斐扬走过假山时,听到了说话声。他侧身看去,发现皇后和一个僧人打扮的青年人在假山后面交谈。
“表妹,你难道觉得做这个伪皇后真的很好吗?大西流寇终究是匪贼,你跟我走吧,留在这里,你要遗臭万年!”青年僧人说。
“表哥,不是我贪慕虚荣,想做这个皇后。我当初被他们掳掠,也想过死或逃走。但我家人都在他们手中。”皇后雨打梨花说。
李斐扬不愿打扰他们的对话,忙躲进假山后。
“你哥哥贪欲太强,认贼为亲,迟早要害死你的。”青年僧人说。
“表哥,你别指责我家人,他们也很无奈。你走吧,我们各安天命。”皇后说。
“表妹,既然这样,我无话可说。现在献贼的军队在外面戒严,我刚才进寺院也是贿赂守卫才得以进来的。现在也没有办法出去。你是大西皇后,给我一个信物让外面当兵的知道我是皇后宫中的人,放我走吧。”青年僧人说。
陈皇后想了想,把腰上的一块腰牌解下交给了他表哥。李斐扬知道,那是皇上御赐皇后腰牌。
青年僧人接过腰牌,转身走出了后院。
皇后目送僧人离开后,也走向后院客房。李斐扬想避开皇后视线,没想到碰落了假山上的小石块。
“谁?”皇后警觉地问。
李斐扬感到尴尬,自己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看到皇后的隐私。
“皇后陛下,鹰扬营李斐扬奉命护卫铁像寺后院,正在巡查。”
皇后看见李斐扬只身一人,旁边并无其他卫士,松了一口气。
“我们的对话你都听到了?”皇后问。
李斐扬点了点头,说:“我不是故意要偷听。”
“他是我远房表哥,他父亲和我父亲年轻的时候很要好,据说我母亲怀我的时候,我父亲和他父亲喝酒的时候,还指腹为婚。”皇后说。
“皇后,你不该把御赐腰牌给他,那可是代表您的信物。凭着那块腰牌,可以下传皇后口谕的。”李斐扬说,他觉得皇后过于单纯,皇后腰牌也是可以调动军队的。自己在五军都督府知道,如果有人执皇帝或皇后腰牌来下达命令,营级将领会依照命令行事的。
“等他离开了,我会回明皇上,就说那块腰牌丢了。”陈皇后说。
“皇后陛下,腰牌非同小可,不是儿戏!”李斐扬说。
“你要去皇上那里告发我,说我把腰牌送给表哥了?”皇后问。
“我怎么会呀!皇后您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我们李聚将军时常给我说起您的好,我们俩还欠您五千两白银呀。”李斐扬说。
“银两的事情,你们不要放在心上。我也该回偏殿休息一下了,皇上说一个时辰后和我一起布施,今天寺院外来了好多僧侣。”皇后说。
一个时辰后,李斐扬正在后院和卫士说着以前打仗的事,突然从前殿边客房内传来火器声和叫喊声。他忙让鹰扬营士兵守住后院各个通道,自己带着巡逻卫队冲进前殿院落。
前院里,到处是皇宫卫士的尸体,一队执刀僧人正围攻皇上住的客房。眼看守门的卫士被砍倒,前院到处都传来‘杀献贼’的喊声,李斐扬明白是有大量刺客装扮成僧人混进了寺院里。他带着鹰扬营卫队,杀出一条血路,冲进了前院客房。他发现皇上手臂已经受伤,正挥刀抵挡着扑上来的僧装刺客。
“皇上,我是鹰扬营的李斐扬,我保护您去后院吧,那里有我的士兵!”李斐扬说。李斐扬到铁像寺后,查看了寺院的各处,虽然鹰扬营只是护卫后院,前院由皇帝卫队亲兵负责,但他还是查看好了寺院各院的通道。
大西皇帝皇上看到客房前后的卫队几乎都被杀,他只能跟着李斐扬从侧门拼杀到后院。后院有鹰扬营的两个旗队,李斐扬觉得他们能守卫好后院各个通道。李斐扬把大西皇帝带到皇后住的院房,吩咐手下最得力卫士守住院门,然后便到后院指挥院落内的其他士兵,守住后院各个通道。
十多分钟后,攻打后院的僧人退缩了。前院传来五军都督府冯双礼将军的叫门声:“皇上,冯双礼率虎威营救驾来迟。”
李斐扬知道,起初是皇后要到铁像寺,才有鹰扬营警卫铁像寺后院的命令。后来皇上决定来铁像寺,是由虎威营护卫的。
李斐扬让士兵打开后院门,冯双礼快步上前问:“皇上没事吧?”
“皇上手臂受伤,有点受惊了。”李斐扬答道,带着冯双礼来到后院皇后房内,见皇后正在给皇上包扎手臂上的伤口。
“皇上,冯双礼率虎威营救驾来迟,请恕罪!”冯双礼躬身说。
“刺客都抓住了吗?”皇帝问。
“拿刀行刺的大都被杀,有少数受伤的被抓。还有很多看热闹的僧人也被关押起来了。”冯双礼说。
“这个寺院的僧人全部抓起来,我马上要口供,谁不说就当场处死。”皇帝说。
一个时辰后,大西皇帝留在成都的五百亲兵也赶到了铁像寺,亲兵接管了后院的内侍的护卫。李斐扬陪同冯双礼再次来到了后院皇帝和皇后的住所。
“皇上,刺客们招供了。他们是龙文光和张继孟的部属,因上司和家人被杀,化装成僧人结伴复仇的。”冯双礼说。
“那些刀剑是怎么弄进寺院的。”皇帝问。
“刀剑是预先藏在寺院的。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扮成僧人贿赂寺院僧人,在今天早上让僧人带进寺院,还有的人中午后是用皇后腰牌进寺院的。这是我们在一个死去的僧人身上搜到的。”冯双礼递上有大西皇后字号的腰牌。
皇帝接过腰牌,顿时大怒。指着皇后吩咐亲兵说:“把这个贱人给我绑了!”
望着被捆绑起来的皇后,李斐扬十分后悔当时没有阻止皇后把腰牌给她表哥。从自己听到皇后和他表哥对话中,皇后应该是不知道他表哥是要带人来行刺皇帝的,他表哥怕刺杀皇帝时,伤及表妹,所以让她逃走,并没有透露自己要做啥。看来皇后也是冤枉。
“你这个贱人,龙文光和张继孟算是你父亲的门生了。你居然敢私通这些刺客,来行刺朕?”皇帝破口骂道。
“皇上你误解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更没有私通刺客来行刺您!”皇后说。
“物证在这里,你还嘴硬。来人,把这个贱人推出去斩了!”皇上大怒。
“慢着,皇上息怒!”李斐扬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大声说。他决定救皇后,但他要确定皇后的表哥是否已经被杀。只有表哥被杀,那自己一口咬定腰牌是他扮着僧人从后院偷走的就死无对证了。
“拿这个腰牌的人已经死了?”李斐扬转身问冯双礼。
“脖子都被砍断了。”冯双礼说。
“皇上,皇后有些冤枉。”李斐扬说。
“冤枉?”皇帝问。
“三个时辰前,我在后院巡查各个守卫点的时候,在院落中庭遇见了皇后,我们说了几句话,远处守卫后院的士兵应该能看见。”李斐扬说。
“当时皇后告诉我说她的腰牌不见了,也许是掉在后院了。我告诉皇后说,腰牌是皇后信物。如果不见了,要马上禀报皇上。皇后说皇上在休息,等您醒后禀报您。所以,我想一定是有人化装成僧人偷取了皇后的腰牌,皇后是不知情的。”李斐扬说。
“凭什么说她不知情?”皇帝厉声问。
“皇后如果真联络了这些刺客害你,可以用这块腰牌传令让虎威营和我们鹰扬营撤离铁像寺,这样,刺客们可以围杀没有援兵的皇上和您的卫队。那会仅仅利用腰牌,带人混进寺院。可见偷腰牌的人并不知道腰牌的重要,而且是刚得手,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李斐扬说着,他注意到皇帝这时已经冷静下来,在回味自己的话。
“再说,皇后要是真想害死皇上,哪用得着找那么多刺客白天行刺呀。找点毒药在宫中伺机下毒岂不更好?”李斐扬说。
“你这小子说的有点道理。”皇帝点头说。
李斐扬转身问冯双礼:“受伤刺客口供中,有和皇后联络的说法吗?”
“没有。只有一个口供说,死去有个刺客象是皇后远亲。他早上化装成僧人潜进后院,然后拿到这块腰牌。”冯双礼说。
“这就对了,他是潜进后院的。皇上恕罪,鹰扬营守卫后院,对来往僧人仅仅搜身,看有没有携带武器。并没有检查物品。皇后腰牌失窃,我们也有责任!”李斐扬说。
皇帝示意亲兵给皇后松绑,看来他被李斐扬说服了。
“皇上,让虎威营把这里看管起来的僧人押回成都,叫大理寺审问辨识身份吗?”冯双礼问。
“哪来这么多麻烦,这里的僧人就在这里全部处决。让他们自己挖坑,然后把他们全部埋掉。”皇帝说。
“皇上,您不能这样,他们大部分应该都是无辜的,并不知道有人要刺杀您!”皇后说。
“你住嘴!今天的事虽然你也许不知情,但刺客是你父亲门生的下属,你也逃不了连坐的干系。”皇帝厉声说。
李斐扬忙岔开话题,说:“皇上,要说这次事件,我请皇上恕罪。虎威营和我们鹰扬营救驾有些迟缓,也应该责罚领罪。”
皇帝笑了,问:“你小子以前是跟定国的吧?”
李斐扬回答:“皇上在谷城时候,我是跟安西将军的。安西将军受罚镇灌州时,我才到鹰扬营的。”
“双礼,这小子是个人才。武能护驾,头脑聪明。”皇帝说。
“皇上,您在气头上,我们这些将军都不敢说话。这小子胆大,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望皇上恕罪。”冯双礼说。
“我是赏罚分明,今天你小子救驾有功,你就当李聚的副手吧,升你做鹰扬营副将。李聚也老了,今后打仗要靠你们这些小子了!”皇帝说。
自铁像寺事件后,李斐扬虽然在鹰扬营见不到皇后,但不时收到皇后托人代转的一些赏赐。他觉得自己和皇后有着一些共同的秘密,已经构成特殊的关系。
想到皇帝刚才让鹰扬营护卫凤营,李斐扬想到自己今后可以经常见到皇后,便说:“皇后,皇上刚才下令从今天起,鹰扬营代替龙韬营护卫中军行营。今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皇后问。
“军国大事,我也不知道。皇上让我回成都去接你大伯。”李斐扬说。
“听说成都有叛军?”皇后问。
“成都的叛军和东边的明军并不可怕,我担心是北边今天我们遇到的满清蛮子和蓟辽铁骑。”李斐扬说。
“他们很厉害吗?”皇后问。
“他们是从关外打到四川来的。我军已经几年没有遇到劲敌,武备有些懈怠。我们鹰扬营是五军都督府中唯一两支一直有训练的部队之一,今天冲阵,我们虽然能突破敌军,斩将而归,但我们伤亡惨重。敌军退兵时候,交替掩护,次序井然,我们真是遇到强敌了。”李斐扬说。
“明天会有大战吗?”皇后问。
“明天皇上将亲自率中军和满清蛮子对阵,如果胜利,我军可能会继续北上攻占保宁。如果失利,也许会退守遂州。”李斐扬说,这是他自己的判断。
“我在这里,根本没有外面消息。”皇后说。
“皇后您在军中要学会骑马,今后有用。”李斐扬说。
“还要我学打仗?”皇后问。
李斐扬本来想对皇后说,骑马能救命。但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悲观,皇后毕竟在中军,有几万人护卫。
“我要连夜出发,赶回成都。虽然我有皇上令牌,但我要去接皇后您的伯父,他在宫中,官品自然在我之上。我想皇后还是给我写个字条,才能得到他的信任。”李斐扬说。
“好的。”皇后让侍女准备笔墨,说:“我伯父是读书人,本来已经遁入佛门成峨眉山居士,是我让他进宫帮我的。他还真不是趋炎附势的的,一心想出家。但当他进宫看到蜀王府旧藏书籍时候,他就答应留在宫里了。”
皇后写好字条,把字条交给李斐扬,说:“我本来让和我伯父一起走的,但他舍不得宫里的书和收藏物,所以,我让他收拾他喜欢的东西,跟老营营管一起过来。现在,听说成都城出现乱兵,老营营管也失去联系。”
“皇后放心,我回成都去找到他,接他来见您。”李斐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