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城,楚王府中。
今天是府中杂役发放月钱的日子,排在走廊中等着领取月钱的杂役一眼望不到头,这还仅仅是王府众多杂役中的一部分,同样的队伍在王府中还有许多,足见楚王的殷厚家底,绝非寻常的闲散王爷。
排队的杂役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喜悦之色,辛苦了一个月,就是为了今天,能够让自己过得松快些。
众人只盼着前面的人快一些,虽然到手的银钱一直是那么多,但此刻总是有些心急,仿佛没有领过一般。
队伍中,一名面容青涩的少年默默数着前面的人头,以此来消磨这段无聊的时间。
一炷香后,少年终于走到了桌前。
“陈寻,五银。”
桌后的男子姓魏,体型算不上肥胖,和其他管事比起来,穿着甚至有几分朴素,不过正是如此,不熟悉的人才容易被蒙骗。
咬人的狗不叫,魏管事压榨杂役的手段,可是一点不逊色于他人。
只见魏管事从一叠银票中抽出五张,其中两张递给了陈寻,另外三张放进了一旁的箱子里。
箱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是个寿字。
陈寻看着眼前的两张褶皱银票下意识皱了皱眉。
“李总管过几天大寿,每个人都要孝敬点,怎么,你不满意?”魏管事见陈寻迟迟不肯接过银票脸色阴沉下来。
王府中四大总管不过四十多岁,哪里需要过什么大寿,就算真过,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莫非办寿宴还会请他们这些杂役吃饭?
陈寻知道,这是魏管事又在趁机盘剥他们,但陈寻也不好公然顶撞,哪怕只有两银,也要比外面寻常人家一个月赚得多。
“多谢。”
陈寻接过银票转身离去。
魏管事看着陈寻的背影轻蔑的笑了笑,年轻人嘛,总是有些棱角,磨一磨就好了,还真能反了天?
陈寻带着月钱穿过热闹的商业区,回到了位于城南的一座民宅。
陈寻推开院门,只见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正悠闲地躺在竹椅上享受夕阳的余晖。
老王看向面无表情的陈寻,奇怪道:“怎么,王府拖欠工钱?”
“没有,这个给你。”
陈寻取出一张银票,这是他和老王商量好的,每个月给他一银,用于家中的日常花销。
老王察觉到陈寻的态度有些古怪,似乎是在外面受了气,不过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银票塞进了口袋。
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外面吃亏也得自己扛。
陈寻回到房间锁上房门,从房梁上取下一个木盒,木盒打开,里面是他兑换的一些铜板以及些许碎银。
陈寻将银票放入盒中,平日他比较谨慎,出门只带铜板,这里算是他的全部家当。
这些银票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或许能够用上一段时间,但是对于陈寻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只因陈寻是个武夫,暗中悄悄练武,需要花费不少银钱,他赚的虽然还可以,但是花的也多。
钱,对他来说,很重要。
入夜,南城的灯火远没有其他区域明亮,在这里生活的都是普通人家,没有什么夜生活。
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离开了小院,朝着中央区域走去。
睦州城中没有宵禁,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陈寻尽量避开人群,行走在暗处,穿过一条条幽暗的小巷。
终于来到了一座宅院外,宅院大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是不知名书法家写的魏府二字,此地正是魏管事的住宅。
这个位置,陈寻也只是听其他杂役说过,之前魏管事喝多了,有人将他送到了这里。
借着月光,陈寻摸到了魏府的院墙边上。
正如魏管事所想,陈寻很年轻,远没有其他人那般能忍,有些人为了家人愿意忍气吞声,陈寻却不愿。
平日里魏管事克扣一些,陈寻就认了,但是今日魏管事拿的比陈寻还多,这就触及到陈寻的底线了。
陈寻知道发放月钱之日,魏总管会去城里风月之所潇洒,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月钱连本带利一起拿回来。
陈寻纵身一跃,翻入了魏府之中,魏府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几座精雕细琢过的山石耸立在院中。
道路两旁的石灯散发着碧绿的荧光,仔细看去,里面放置的不是灯火,而是昂贵的夜光石。
陈寻心中暗骂,魏管事不知道私吞了多少杂役的工钱才能买得起这些东西,平日表现得那般简朴,原来是把钱都花在自己家里了。
今天说什么也要让此人加倍奉还!
陈寻小心翼翼地穿过前院,也许是考虑到财不外漏,魏管事并未请太多仆人,陈寻一路畅通无阻,顺利的来到了主屋外。
主屋内灯火通明,陈寻蹲在窗边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大人,再给我一点时间。”
奇怪,为何今日没去。
陈寻有些犹豫,倒不是忌惮魏管事,而是偷和抢是两个概念,抢劫很容易将动静弄大,魏管事还是有些人脉的,护城府若是派人大张旗鼓调查此事,难免会查到他身上。
抓个毛贼算不上什么,抓个劫匪可就算是功劳了,保不准就有人正在等这个机会。
陈寻心中已经萌生退意,忽听屋内传出动静:“大人,求求您了,再给我一些时间。”
魏管事的声音有些不对,里面充满了惊恐。
但陈寻却没能听到另外一人说话。
噗通!
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传出,陈寻心中一沉,屏住呼吸沿着原路快速退出了魏管事家。
魏管事出事了!
陈寻虽然看不到房间内的具体情况,但也能猜到他必定凶多吉少。
魏管事虽然在王府中地位不高,但在外面背靠楚王府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杀他。
陈寻知道此事麻烦了,他不能留下痕迹,否则容易被当成背锅侠。
陈寻心不在焉的拐进一条小巷,忽然发现这里诡异的安静,周围的环境声消失了。
无形的气机在小巷中弥漫,强烈的危机感瞬间充斥陈寻的心头。
陈寻停了下来,只见一位身穿黑袍的面具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月光照耀下,黑袍人带着的面具闪烁着银色光泽,颇具神秘气息。
不用说,此人定然是房间里那人。
陈寻故作不解道:“朋友,这是什么意思?”
“魏清请你来帮忙。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有些不尊重他。”
陈寻暗道不好,此人原来是察觉到他在门外偷听才杀了魏管事。
面具人朝着陈寻走来,此人步伐轻盈,明明是走路,却给陈寻一种虚无缥缈之感,鬼魅般的身影让陈寻难以捕捉。
好快!陈寻心中凛然。
短短两息,面具人居然走到了陈寻近前,对着陈寻轻飘飘拍出一掌,看起来没有丝毫威力。
陈寻躲闪不及,匆忙挥拳抵挡。
拳掌相碰,无形的气浪从两人中间向外扩散,脚下的地面承受不住两人交手的余波震出几道裂缝。
陈寻脸色骤变,汹涌的内劲涌入了他的手臂,他引以为傲的内劲根本难以抗衡。
内劲震碎了手臂上的经脉,几朵血花溅射而出。
“咦?”
面具人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陈寻居然能够挡住这一掌。
如此年纪居然有二流高手的实力!
面具人再次打量陈寻,似乎要看穿陈寻的来历。
陈寻抓住机会想要撤走,没想到面具人看穿了陈寻的心思,反手扣住他的拳头,另一只手化作掌刀,高高举起。
掌刀外,一股朦胧的气劲将其包裹。
内劲外显!一流高手!
陈寻心中苦涩,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居然会碰到这种存在。
要知道陈寻作为一个武夫,实力也算是登堂入室,平日的银钱可不是白花的,陈寻认为他凭借二流高手的实力,不去主动招惹王府和护城府,足以纵横睦州城了。
撕拉!
掌刀落下,撕裂了陈寻的胸口,不过并未看到鲜血喷出,而是露出了一副残破的内甲。
内甲上有一道凹痕,正是掌刀所留,几乎将内甲斩成两半,再深一寸便要伤到陈寻。
陈寻额头冷汗直冒,幸亏没有砍头,否则必死无疑。
面具人见过这款内甲:“军方的人?”
“什么人!”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陈寻看向面具人身后,有火光在快速靠近,是巡城士兵!
面具人似乎对巡城士兵颇为忌惮,他没有继续出手,而是跃上一旁的房顶,消失在夜色之中。
陈寻松了一口气,他来不及擦拭额头的冷汗,忍着剧痛向后退去。
不能落在巡城士兵手中,此地距离魏管事的宅院不远,若是有人发现了魏管事的尸体,他难逃干系。
一旦被抓走,有罪没罪可就不是他说了算,他可是听过,有些人被抓进护城府,一番手段下来,就连刺杀皇帝的罪都敢认。
半个时辰后,陈寻回到了房间,他看着鲜血淋漓的右臂脸色阴沉,这次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能活着回来纯粹是运气好。
魏管事怎么会和那种人有瓜葛。
陈寻想不到答案,也不愿再多想,从抽屉里取出一瓶外伤药涂抹在手臂上,外伤好治,内伤难医,陈寻察觉到手臂中还有对方残留的内劲。
陈寻坐到床上调息凝神,调动体内的内劲向手臂涌去,准备化解体内残留的内劲。
然而陈寻终究是小瞧了一流高手。
一炷香后,陈寻睁开眼睛:好古怪的内劲,冲击了这么久居然只化解了三分之一。
咔嚓!
房门的异响引起了陈寻的注意,只见门栓上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房门从外面缓缓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陈寻顿时毛骨悚然,来人居然是刚刚摆脱掉的面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