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天的两人只是先锋官,虽说对付那十个极乐宫的弟子不在话下,可真跟刑天动起手来却就高下立判了。
冷月戚重达一千两百斤,纵使刑天不加丝毫气力,每一斧劈下也如山岳倒倾般威势赫赫。
北极天的两人在这黑塔壮汉看似随手挥就的几招之下险象环生,好在两人一向配合默契,又纷纷祭出了看家的兵刃。可即便如此,十数招下来,两人也只落得堪堪自保而已。
就在刑天失去了兴致要一斧解决两人之时,第三拨人终于赶到。
这一行人皆是身着白衣,虽也只十来个,不过身后却簇拥着黑压压一片异兽。
那异兽比之望天犼更加丑陋,唯有当先一人坐下所骑与众不同,只见其身形如鹿,蛇头鱼尾,龙文龟背,肋生双翅,端的是世所罕见、神异非凡。
若此刻无生在场,便会立时认出这帮人正是前些日在北极天狩猎雪熊之际遭遇的那一队御兽之师。
而即将命丧刑天之手的两人自然也便是北极天颛顼大人的下属了。
这两人早在二十多天前就把不周天的情况以秘密手段传回北极天,因此颛顼大人这才派了自己的长子少琴带领着强良及一干得力助手加急赶来。
只因这位远在极北之地的一方霸主虽久不出山,却也清楚不周山离极乐宫、常羊山、惑狼山等等这些势力颇近,若不抢占先机,一旦消息走漏风声,众家云集,那么他北极天远隔数千里,可是要鞭长莫及了。
眼见北极天的两名先锋官命悬一线,恰好便在此时,少主长琴带着人马赶到,紧接着强良从梼杌之上飞身而起,下一瞬掌中已多了一条手臂粗细的长枪,枪尖直指刑天咽喉。
斧如流星,枪似长虹。
刑天仿佛抬了抬眼皮,面露不屑,不过终于止住对两人的攻势,转而一斧自下而上反撩从天而降的长枪。
强良大喝一声,掌中的长枪随即光芒大盛,下一刻便与冷月戚碰在半空。
枪斧撞击之声晴天炸雷般惊起,在场之人只觉心神颤动,耳中呼呼生风。那灰石部落的几个老弱者更是胸口憋闷阵阵眩晕。
再看强良,身子还没落地便被一股自枪尖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的巨力掀地倒飞了出去。
强良心下骇然,须知他自上而下的进攻本就占了便宜,而且又是趁对方不备的蓄意一枪,可这黑塔一般的汉子不单是轻松化解了他的这一枪,竟直接将他在半空中击飞了出去?这是何等力量!因此虽只跟他交手一招,强良便知道自己绝非这厮的对手。
刑天退了两步,咧嘴盯着落地的大脑袋,看起来就像是要记住这个人的长相。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长琴等人,见到长琴座下那稀奇异兽,禁不住眼神微眯,这才终于开口道,“原来是北极天的人。”
强良杵在长琴身前,大枪一摆,目光不离刑天。
长琴也是眯着眼看向刑天,抿了抿嘴道,“英雄好身手,不知道是哪一方高人。”
刑天并不答话,只是看向那极乐宫的十名师弟,低喝一声,“走。”
他话音未落身形已动,竟是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极乐宫的十人紧跟脚步,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强良本打算拦住这十一人,好打听打听他们的来历。即便自己不是那黑塔汉子的对手,可毕竟手底下还有四十几头梼杌兽蠢蠢欲动,想必要留下这些人并非难事。
可长琴却是摇头制止,望着那十一人的背影沉声道,“怕是极乐宫的人。听父王大人曾说起过,极乐宫西王母麾下有一位叫做刑天的门徒,手段极为了得,想来就是方才这手持斧盾的汉子。方才若是真拼斗起来,咱们未必能占得了上风。”
强良涨得满脸通红,这才挤出一句话来,“少主,强良无能。”
“阿良,”长琴笑得很温和,“这怎么是你的错呢?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北极天也不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是。”
这时从身后又走出一人,相貌和强良一般威武,不过皮肤极白,他附在长琴身侧低头轻声道,“少主,既然极乐宫已经插手此事,是不是依大人的意思来办?”
“嗯,”长琴点点头,“父王大人算准了局势。我原以为能凭咱几人将此事办妥,如今看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那刑天并不是怕了咱们,他走得那般干脆,是要尽快回去,给西王母争取时间。”
他看向不远处的大山,喃喃道,“所以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阿良,还要辛苦你一趟。”
强良晃了晃大脑袋,应道,“少主有何事尽管吩咐强良,就算不是刑天那厮的对手,可他想要跟咱北极天作对,老子就跟他拼命。”
长琴摇头笑道,“不是让你跟谁拼命,你去趟少典山,请轩辕老祖为咱们撑撑场面。少典山离此地五六百里,以你的脚程,三日之内能赶回来了。”
强良怔了怔,看向长琴瓮声瓮气道,“少主,不必三日,两日之内强良将老祖请来。”
他说着口中打了个呼哨,一头梼杌兽便蹿将而出,随后乖巧地伏在强良身前。
长琴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好!你去轩辕洞只需跟老祖说咱们到了不周山,他老人家就自然清楚是何事了。”
强良已经骑上梼杌兽,夹了夹兽腹,闪电般朝东南方向奔了出去,头也不回的喊道,“少主,某家去也!”
轩辕洞在少典山第三峰的半山腰,少典山在不周山东南五百四十里,犁土丘西南一千一百六十里。
强良一路上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和月亮一同爬上了少典山第三峰的半山腰。
轩辕洞洞口处蜷缩着一头山包大小的熊王,此刻正是酣睡之际,忽然被强良的到来惊醒,怒吼一声便要冲上去,怕是想将这大脑袋连同他坐下那隐隐有些发抖的梼杌兽拍成肉泥。
强良被这大熊也吓了一跳,看其体形气势比之北极天雪熊的熊王也不遑多让了。
这时洞内传来了呵呵的笑声,继而一个老者的声音在大熊耳边响起,“好好睡你的觉,若再是这暴躁脾气,老夫可要把你扔下山去了。”
大熊自然听得明白,这老头儿说要把它扔下山去,不是赶下山去,是实实在在从上千丈的半山腰一脚踹下去。
问题是,被踹下去之后自己还得再灰溜溜爬上来。
因此,当听到老者的声音后,这头熊王立刻偃旗息鼓就地一卧,闭上两只黑瞳再不多看强良一眼。
老者似乎是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声音再起,“进来罢。”
任是强良再狂放乖戾,此刻听到老者发话,忙翻滚下了梼杌,快步走入洞口跪地磕头道,“北极天颛顼大人麾下强良,拜见老祖。”
“抬起头让老朽瞧瞧。”老者呵呵的笑声从面前传来。
强良抑制住心里的激动,缓缓抬起头,借着月光向洞内看去。
但见两步之外一老者正盘膝而坐,日角龙颜黑发披肩。虽坐成一团,强良却能看得出其身形魁伟不在自己之下。
普天之下能坐在轩辕洞中的大概只有一人,自然便是轩辕老人。
轩辕老人呵呵笑道,“你一两岁的时候老朽还曾抱过,那时你看着憨态可掬,却是顽皮得紧。没想到三十几年过去了,当初那个小脑袋如今变成了个大脑袋。说吧,大老远从北极天跑来找老朽作甚?”
强良心中想着少主还在等他的搬请救兵,因此也不客套,就跪伏着节略地与老者诉说了不周山的情况。
轩辕老人听得连连点头,等强良讲完才笑道,“那婆娘倒是精明得很。如今混沌现世,看来她仍是不甘罢休。”
这番话说的强良云山雾罩不明所以。
当然,也不能说是轩辕老人故意遮遮掩掩,而是强良自北极天被颛顼派遣而来之时,便只得了个一路侍奉少主的命令。至于为何要出北极天,要去哪里,有什么事竟然需要少主长琴亲自出马等等,则是一概没和他提。
好在一路之上长琴跟他说此行是要去西南的不周山取一件东西回来。可当强良问起具体是什么东西,放在不周山的何处时,那位少主长琴只是笑着告诉他,这是个秘密。
强良虽然急的百爪挠心,对少主的三缄其口却是无可奈何。
如今又听老祖轩辕洞主说什么混沌现世,西王母不甘罢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令强良委实憋的难受。
若是换作别人,即便性情多耿直鲁莽,在这位连北极天的黑帝颛顼大人都要称呼一声老祖的轩辕洞主面前,决计是不敢造次的。
可强良毕竟是强良,但凡起心动念,他便要立时付诸行动,是忍不住,也是不会忍。
于是当下问道,“老祖宗,颛顼大人吩咐少主去那不周山上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地跟极乐宫和混沌兽都扯上了关系?”
轩辕老人呵呵笑道,“没问问你家少主?”
“问了,少主他不告诉我。”强良哼哼道。
“那你这大脑袋怎么就知道老朽会告诉你?”
强良叹了口气,“我的老祖宗哎,告不告诉我是您的事,我左右不了;可问不问是我的事,不说出来可要憋坏某家了!”
轩辕洞主哈哈大笑,拿手点指强良道,“你这憨货。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因为过不了多久,整个八荒天下就都会知道了。”
强良瞪着双眼等候老者的下文。
“是息壤。”轩辕洞主笑道。
“息壤!”强良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儿从地上蹦起来,“难道就是那个传闻中与长情水齐名,能令万物长增不损,得其一者便可称雄天下,二者兼得则能勘破天地玄妙,成就万世不殆的息壤!”
他说得很快,就像他现在的心跳一样快。
即便是在这世间的一个微末角色,自知没有与那些雄踞一方的霸主们争夺此物的本事,可当他听到息壤时仍是禁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不错,就是那个息壤。”轩辕老人似乎并不介意强良的失态,接着说道,“能跟极乐宫的刑天交交手的,整个少典山也只有祝融和常先两个小子,这样,老朽让常先陪你回去。”
强良愣了愣,仿佛听错了一般,“老祖,您、您不亲自去坐镇?那可是息壤啊,万一刑天那厮回去把西王母叫到不周山,到时候我们这些人怎么是那贼婆娘的对手?”
“息壤又如何?”轩辕老人呵呵笑道,“莫说她得了息壤,便是息壤和长情水兼得,又能如何?况且,老朽再出这轩辕洞,只怕是要等十年以后了。”
“十、十年?”强良急得满脸通红,忙道,“老祖,您看——要不您先保着我们取了息壤,再回这轩辕洞?那时别说十年,二十年我也不来打扰您。”
轩辕老人笑道,“大脑袋,回去吧。”
老者说着挥了挥手,强良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观瞧时,已然身在轩辕洞外。
强良抓狂地挠了挠头,终于还是抬腿往里闯去。
可那洞口明明空无一物,此刻却像是多了一面无形的墙壁,任凭强良使出浑身解数也再难踏入洞口半步。
半晌后,他气喘吁吁地颓然坐倒,看向那只无动于衷、像是看着傻子一样盯着他的大熊,长呼一口气,正要开口,忽听洞中传来一声悠悠笑声。
“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只管回去,让你家少主给他爹带个话儿,就说是老朽的意思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