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蒙瞬间红温，手直接摸向了腰间的枪，却什么都没摸到。

那把枪他放在了吧台上，且用帽子盖住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作为澳门最优秀的水手，马尔蒙自认为没有人在航海技艺上能超越自己，他接受高德瑞成为船长的唯一原因是他是船东。

既然无法成为船长，他就应该成为大副。

大副，在船上被所有人称之为‘先生’，是船东和船长最为依赖的人，也是在船只日常管理与运作中最有权力的人。

那就是船只的实际掌控者，只需要不和船长发生冲突即可。

而大副是马尔蒙最擅长的工作，甚至在他以往的服役经历中，他会直接兼任大副。

书写航海日志，管理船员队伍，对舵手下达命令，确定航线与导航，升降船帆，可以说，大副就是船上的指挥官。

高德瑞热情的看着马尔蒙，认真说道：“马尔蒙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担任东方号的二副。”

瞬间，整个酒馆寂静了下来，就连酒保都停下了擦杯子的动作。

不知道谁笑了一声，整个酒馆哄堂大笑，那是一种略带嘲讽的笑声。

“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为狂妄的人，竟然让我担任二副！”马尔蒙重重地敲打着桌子，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他站起身子，一字一顿的说：“我七岁就登上一艘商船担任了见习船员，十六岁成为了大副，十七岁成为了船长。

我是一名先生，你却让我担任二副，这是对我和我的家族最狂妄的羞辱，我要和你决斗！”

呛郎！

马尔蒙腰间佩刀已经抽了出来。

高德瑞一时有些讶然，瞬间对刚才的邀请无比后悔。

虽然二副同样是船上的管理层，与船长、大副一样享受权威的地位。

但大副与二副之间有着天渊之别。

二副是由船长任命的，一般挑选最有经验的水手。

而大副多是船东任命的，还肩负着监督船长的责任。

最重要的是，大副的升迁背景和二副完全不同，二副是水手出身，而大副，则是出身中产及以上的家庭。

在十四岁之前，甚至不足十岁，他的父母就会付出一大笔钱给船长，让年幼的孩子上船实习，也就是付费上班，而且长达九年的时间。

马尔蒙的履历就是这样的，他自从上船，就被当成‘先生’培养，而不是低贱的水手。

担任大副已经是马尔蒙能接受的底线了，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活，他也不会卑微到前来请求高德瑞。

高德瑞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却更在意另外一点。

大副是资方代表，一般是船东任命的。

可问题是，东方号上最重要的货物是伊戈尔与罗保总督提供的那些生丝，他们也是资方，甚至他们的货物比东方号还要值钱。

因此，大副从一开始就只能是伊戈尔派出的那个日本切支丹，名叫山田忠信的男子。

看着马尔蒙拔出的刀，反射着火光，高德瑞才知道，自己惹到了麻烦。

正如马尔蒙不知晓高德瑞船东的身份，高德瑞同样也不知道马尔蒙的背景。

马尔蒙可不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他的家族是热那亚的贵族，在热那亚商人中富有威望。

更危险的是，马尔蒙之所以得到不同国家，不同民族水手的拥戴，除了他专业的航海知识和个人魅力，还在于他的无畏。

传言他的船在马六甲亚奇海盗伏击，是他在单挑中劈死两个海盗首领赢得了胜利。

他不是老迈的塞巴斯蒂安，而是一个专业的战士。

砰！

就在高德瑞下定决心与之决斗的时候，枪声响起，开枪的是那个独眼酒馆老板。

他用的是马尔蒙的手枪，子弹打在了马尔蒙的刀上，使之脱手。

高德瑞震惊之余，看到了一个男人躲在了独眼老板的后面，缓缓的隐没于黑暗之中，他没有看清那张脸，但放在老板肩上的手上，有弯刀的刺青。

“对不起，我忘记在这里不能打斗的规矩了。”马尔蒙捡起了刀，对独眼老板欠身行礼。

马尔蒙向着门外走去，同时说道：“高，我们换个地方决斗。”

砰！

又是一声枪声，这一次，独眼老板打的是自己那把短管穆什科特。

一团铁砂打在了天花板，一时间木屑横飞，烟尘弥漫。

独眼一边从容的装填着子弹，一边对马尔蒙说：“马尔蒙，你还欠着我的主人八十个杜卡特银币，如果你决斗中死了，这笔钱找谁要。

在你还完钱之前，你还要活着。”

马尔蒙咬着牙，愤愤离去。

“你的手枪！”独眼老板喊叫着：“还有你的帽子。”

马尔蒙没有理会，径直离去，独眼老板摇摇头，把手枪和帽子高举起来，说道：“现在拍卖传奇船长马尔蒙的手枪和帽子，起拍价，五个里亚尔。”

高德瑞抓出一把银币，拍在了桌子上，得到了这两样东西。

独眼老板用钩子一枚枚地数过，又看到周围人没有竞拍的，高喊道：“马尔蒙先生归还部分欠款，十一个里亚尔银币。”

“请把这些东西还给马尔蒙先生，并代为转达我的歉意。我并不知道他的出身，我只是听过他的一些传言，还以为他曾经还是海盗。”高德瑞把手枪和帽子推到了独眼老板面前。

独眼老板先是一愣，继而点头：“可以，但是要跑腿费。”

高德瑞无奈，只能再拍给独眼老板一枚银币。

等到第二天早上，高德瑞来到合兴船厂的时候，发现在一群干活的工匠里，马尔蒙正在用他那极具特色的嗓门高声与工匠嚷嚷着，似乎在强调着什么。

走近了，听清了，高德瑞才知道，马尔蒙正在参与船艉楼的改建工作。

作为单桅纵帆船，实际上是不存在真正的船艉楼的。这部分空间位于主甲板以下的位置，也是船上军官指挥层以及一些贵宾的空间。

东方号的改建工作，一切都是为了提升速度，原本为罗保总督加高一层的船艉楼被拆除，因此所有的空间都在缩小。

而马尔蒙在强调船长室的空间需要足够大，才能彰显船长的身份。

当然，为了保证空间运用到极致，船长室必然要有其他功能，同时也是会议室。

这与船匠们缩小船长室，保证高德瑞的私人空间的设想背道而驰。

“还是听马尔蒙先生的建议吧。”高德瑞走过去，微笑说道。

“不，我不是先生，在船上，二副可不会被称为先生。”马尔蒙摘下帽子对高德瑞行礼，但却义正言辞的强调说。

随即，他选择远离高德瑞，与水手们混在一起，一边吹牛扯淡，一边干着最苦的工作。

“他怎么会在这里？”高德瑞满脸疑惑。

王奇志说：“掌柜的，或许是感念你归还他的枪和帽子。”

高德瑞耸耸肩，显然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