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礼后的第二日,敖秀正准备今天的日常巡海,察查各方是否有水患,却被父亲叫住,随敖顺进了父亲的书房。敖秀不解其意,想要问,但见父亲无意开口,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见敖顺从书架上取下一部竹简,这竹简看上去像是陈年旧物,用来编住竹简的细绳仿佛一碰就碎,敖顺展开竹简后,上面的字迹已是模糊不清,但奇怪的是,有八片竹简上面分别写着“一”到“八”,这些数字的字样倒是十分清晰。
敖顺双手猛然一扯,细绳一片一片落在桌上,噼啪作响,敖秀在他身后满脸疑惑,他不知道父亲究竟在干什么。敖顺拿起那八个带数字的竹简,推开了书架,露出了后面的墙壁,敖秀的视线也跟了过去,发现那墙上有并排八个凹槽,与那竹简形状基本吻合。敖秀明白这应该是一个暗室,那旧竹简应该就是打开暗室的钥匙。
将竹简陆续插入凹槽后,敖顺轻轻一推那片墙,果真是一道门,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密室,房间四四方方,四个角落均放着一盏长明灯,一张长桌占了绝大多空间,上面摆着一个长匣子和一个小匣子,看材质都像是用龙宫水晶制成的。敖顺将两个匣子都拿出了密室,将一切又恢复原状,敖秀一见便知这长匣子是一个剑匣,另一个却不得而知。敖顺打开剑匣,从中拿出了一把宝剑,敖秀不禁一阵惊呼,人皆称龙宫奇珍异宝甚多,武器披挂自然也不少,如今再看,都不及眼前的这把利刃。
那剑剑锋通体如霜,寒光逼人,见者无不胆寒,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摄魂夺魄。北海传统的寒锋之息,还有一股似有似无的冥府之气附着之上。剑柄由北海特有的青玄石所制,一面刻有龙纹,另一面则为北方星象图。敖秀被这把剑深深吸引住了,盯了几秒才缓过神来,正想父亲问这把剑的来历,还没等开口,敖顺缓缓地讲起了手中这把剑: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且容我慢慢讲。千年以前,北海海底曾发生过一次大地动,引得海面上是碧浪滔天,卷去了无数船只与岸边的渔民,我等龙族与北冥神兽玄武拼尽全力方止住了这次海上大灾,但也只挽救了一小部分百姓。地动过后,巡海士兵在海底深处发现了一个大坑,里面竟现出了一块玄铁……”
“什么?玄铁?在海底?”这话令敖秀很是诧异,他所知的有名的神铁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是的,就是从海底涌上来的。起初,我们都并没有在意,然而这铁历经岁月流逝竟依旧不生铁衣,居于附近的水族还反应说那玄铁上时常会浮有阴气,不敢久留,我等这才知这非等闲之物。我们先是把此铁作为供礼奉与天庭,岂料被那些不识货的人退了回来,理由是阴气过重,铸成物品登不上大雅之堂,若铸成兵器,人说天庭不缺神铁炼神兵,还说我们是敷衍了事,想弄块烂铁糊弄他们。”
“怎么能这样?天上的神仙就如此不识货?”
“没办法,被退回来之后,我们决定用这铁铸一把兵器。然而奇怪的是,无论是什么火遇上此铁霎时熄灭,根本就炼不成,就连北冥玄武也不知原因。于是我化身一名客商,来到人间北洲,寻遍有能之士鉴别此物,走了将近有一个多月,却是无半点收获。终有一日,我路过一座山,名换‘隐日山’,那山雾气缭绕,气度非凡,似是有仙人居于此。我正赶路间,一老者在路旁忽然叫住我:‘赶路人,且等等,试问您怀中之物,是于地中涌出否?’
我当时欣喜万分,这一路上问遍世人毫无收获,今日真有识此物者,我见这山除去飞禽走兽,四下并无他人,连忙答道:
‘老先生,您当真认得此物?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那老者一捋胡须,走近前问我道:
‘龙王可还记得当年北海地动一事?’
我惊讶万分,那位老者果然不是寻常之辈,既知玄铁来历,又知我的身份。那老者不等我答话,接着说道:
‘那场大灾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绝大多数的魂魄游离于大海之上无法入轮回,于是汇集到一处,正值龙族与玄武施法治海,机缘巧合,聚起来的灵魂借法力凝固成型,化成一块玄铁沉与海中,从海底涌现。故而这非阳间之物,而是阴间之铁。’
我向那老者询问,该用什么法子炼铸此铁,那老者给我指了条明路:
‘阳间之火,触之即灭,是因阴气过重,火不能燃。而欲炼此物,非冥火不可,龙王若有心,还需去幽冥界借冥火炼之。’
老者说罢便转身隐入山中,我听得是如痴如醉,这世间竟还有如此人物,真是令人感慨万分。”
敖秀也听得如痴如醉,追问道:
“那后来呢,看样子,父王你们应该借到冥火了吧?”
敖顺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经那老者指点,我前往幽冥地府寻冥火,接引殿的秦广王告知地藏王菩萨,菩萨没多说什么,欣然答应借给我们冥火。那冥火十分神奇,有青光却感受不到温度,果真能炼铸此铁,历时七七四十九天,终于铸成此剑,因是以冥火铸成,所以唤作‘冥锋’。”
敖顺将剑插入已经准备好的剑鞘,双手捧起剑,递向敖秀,说道:
“当初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后,天庭屡次三番派人来我北海索要此铁,我心知天庭要此物想增强自身实力,然而开始时送与他们,他们置之不理,这时想要不是欺我龙宫无人?如此反复无常我决心留下此剑传于我的后代,所以谎称已经教人扔到别处去了,再寻找就如大海捞针了,在使者走后我便将剑藏于暗室之中。而今我儿已是弱冠之年,当佩此剑,权当爹给你的弱冠之礼吧!”
敖秀听了此话慌忙拜倒在地,连忙拒绝道:
“儿无德无才,如此宝剑儿怎能配得上呢?”
敖顺一手执剑,一手扶起敖秀说:
“欸孩子,我儿乃当世奇才,用此剑有何不可,况且这剑自铸成起就决定是为你准备的,另外……”他突然话锋一转,“龙族历代镇守海疆,从未深入了解人间,自从泾河龙王一事更无龙敢涉足人世。但爹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要你去游历人间。”
敖秀听时如耳边轰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一直都是通过文字了解海外的世界,但从未亲身去过真实的人间。书上的文字对他产生了强烈的诱惑力,让他一直都有一个出海去外面看看的念头。但没想到的是,父亲会在他弱冠之时主动提出让他游历人间。
“我儿,你还年轻,应踏上这四洲大地,看看这芸芸众生,长长见识,对你以后的龙生路也有帮助。人间有言‘无剑不游’,想要在人间游历,没有一把好剑实属不合适,所以敖秀吾儿,我以北海龙王的身份,命你带此宝剑,出游人间,明日启程!”
既是龙王之令,自已亦有此心,敖秀自然不好多说什么,跪在地上接过冥锋剑说:
“孩儿得令。若在人间无半点收获,孩儿誓不回海。”
敖顺又拿出了一副软甲,扶起敖秀,交与他手说:
“这软甲乃为玄武甲片所制,胜过精钢神铁,水浸火烧皆不可破,可衬于袍服之下,带上它以防有不测之事。还要记住,秀儿,北海是你永远的家,如若遇上麻烦难解之事,可随时回家。”
少女纯净的眼神里多了几丝忧伤,像是清澈的湖面多了丝杂质。敖清坐在自己的闺房中,捧着脸,看着墙上的画像,画像上是她的一家,那素未谋面的娘,正抱着年幼的自己笑。其实在席上她并非没注意到异常,只是哥哥的大喜之日,她不想破坏氛围,因为她看出,她娘绝非像爹说的那样去了北方极寒之地镇压妖兽,在三叔紧张慌乱的眼神中,她发觉一定有什么关于娘不可告人的秘密。
得知哥哥要出海访人间是在翌日清晨,尚在睡梦中的敖清听见爹在敲门:
“清儿,起来准备准备,送送你哥,你哥今天就启程了。”
敖清登时睡意全无,立马着衣梳洗,出门便问敖顺怎么回事,敖顺把昨日之事大概讲了一片,敖清沉默片刻,回房从箱柜中翻出了一个物件,随后跟着敖顺来到北海北城门外,敖秀已经隐去了龙角,腰悬佩剑,身着蓝衣,斜跨一布包,见亲人来到,上前握住妹妹的手:
“妹妹,在我回来之前,这巡海之事就托付给你了,到时会有镇邪将军协助你的,还有啊,不要惹爹生气。欸,哭什么,又不是以后见不着我了。”
说着擦了下敖清脸上滑落的泪珠。敖清拿出了一个小护身符,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一个“清”字,放在了敖秀的手上:
“我才没伤心,我哥出去长见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哥,你把这个拿上,这可是我亲手做的,看到这个就提醒自己:别把你妹忘啦!”
“哎呦,爹,你别说,我妹这手艺可以啊,放心吧不会忘的。时候不早了,爹,妹妹,你们回去吧,我走了,你们要多多保重。”
“走吧,好孩子,一路要多加小心啊。”敖顺挥手道。
说罢,敖秀化作一道龙影,奔海上而去。也就在这时,敖清突然问道:
“爹,关于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一直瞒着我们。”
敖顺一愣,他不理解女儿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不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尘封的往事忽然袭上心头,敖顺不禁浑身一颤,半晌后,敖顺一伸手,变出一把剑,那剑呈青蓝色,剑身一面刻有精美的凤纹,剑柄也像一只凤凰化身而成。而后敖顺又从衣襟中掏出了那个小匣子,缓缓说道:
“清儿,你长大了,是时候把这两样东西交给你了。此剑名为‘凤鸣’,你娘于北方极寒之地救过一只冰凤,那冰凤为了报恩,化成了这把剑,之后便成了你娘的兵器。这匣中装着的,是由雪山深处冻结千年的坚冰制成的暗器,名为‘透骨寒针’,细如牛毛却锐不可当,中者会立感彻骨寒意,顷刻冻成冰块,如历寒冰地狱,而这匣内暗藏机关,可将匣中之物悄无声息地发射出去。”说罢,敖顺深深一叹,说:
“唉,清儿,爹并没有完全欺骗你。你娘确实去过北方极寒之地,因为那是她的老家,这两样东西皆来源于她的家乡,在你出生那年就嘱咐我把她的东西交付与你,算是她的嘱托。不过,关于她的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你以后就会明白,这天地之间,不是所有的秘密都是要公开于众的,有太多太多的难言之隐,我答应过你娘,会在我临走前把一切都告诉你们兄妹俩的。”
这是敖清头一回听父亲讲起有关娘的事情,她木讷地接过她娘的遗物,姑且就算是遗物吧,因为她看到了父亲脸上的痛苦,是那种失去至爱的切肤之痛。敖顺转过身,也不言语,径直往城中走去,敖清立在原地,她此刻看不清父亲的脸,只感觉父亲的脚步是那么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