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是被龙吟声惊醒的。

他躺在干涸的河床上，身下不是泥沙，而是无数柄倒插的断剑。这些锈蚀的金属如同某种怪物的鳞片，在血月下泛着暗红的光泽。更远处，江南方向的地平线上，十二道金光冲天而起，每道光柱中都隐约可见一柄巨剑的轮廓。

"终于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宁尘猛地坐起。三丈外的断剑堆上，坐着那个少年模样的"直觉体"。但与之前不同，此刻的他半透明如幽灵，心口处有个贯穿伤，里面飘着缕缕青气。

"沈秋呢？"宁尘的嗓音沙哑得可怕。

少年指了指宁尘的心口。低头看去，宁尘发现自己的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金色文字——正是地井中那些宁家先祖的遗言！更诡异的是，每当远处的光柱闪烁，这些文字就会重新排列，组成不同的段落。

"她暂时成了你的一部分。"少年跳下剑堆，赤足踩在剑刃上却毫发无伤，"就像我成了她的一部分。"

他忽然掀开衣襟，露出与宁尘一模一样的文字纹身："看明白了吗？我们三个，本就是同源而异相。"

宁尘的指尖触到心口文字。刹那间，无数记忆如洪流般涌来：

——初代阁主站在归墟海边，将龙魂抽离胎儿；

——那个被剥夺龙魂的婴儿没有死，反而分裂成三个灵体；

——最纯净的剑魄化身为沈秋，最暴戾的恶念成了魇主，而最飘忽不定的直觉...

"选择了我这样的存在。"少年接上宁尘的思绪，"但阁主没想到，灵体也会成长，会..."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远处的十二道光柱同时弯曲，如同被无形之手掰弯的弓，全部指向皇城方向。少年脸色骤变："不好！剑冢被唤醒了！"

宁尘这才发现，那些不是普通光柱——每道光里都裹着一具青铜棺椁，棺盖正缓缓滑开！

"听着。"少年抓住宁尘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沈秋用最后的力量保住你的意识，但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

青气顺着接触处流入宁尘体内。随着青气入体，皮肤上的金纹开始变淡，而远处的光柱则愈发刺目。宁尘突然明白了什么："你在把沈秋还给我？"

"不。"少年的身体逐渐透明，"我在帮你记住——龙心不是武器，而是..."

他的声音被破空声打断。十二柄巨剑从光柱中飞出，拖着长长的锁链射向宁尘！少年猛地推开宁尘，自己却被三柄剑贯穿。没有血流出来，只有大量青气喷涌，在空中凝成沈秋的虚影。

"跑！"沈秋的虚影挡在宁尘身前，"去归墟...找我们的..."

巨剑组成的锁链突然收紧。宁尘眼睁睁看着沈秋的虚影被绞碎，而少年则被拖向最近的光柱。最后一刻，少年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真名字。"**

宁尘转身狂奔。背后的天空传来锁链碰撞的巨响，十二具青铜棺椁正在半空拼接，组成一个巨大的剑轮。而更可怕的是，皇城方向升起一团黑雾，雾中隐约可见初代阁主的身影——他手中捧着的，赫然是那颗从龙骨挖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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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真名之契**（总第33/80章）

归墟海边的悬崖上，宁尘见到了最后一具冰棺。

与地井中那些华美的棺椁不同，这具冰棺粗糙得像块天然冰晶，里面封着个蜷缩的胎儿。最引人注目的是胎儿心口插着的物件——既不是金剑也不是黑鳞，而是一根普通的桃木簪。

"认得吗？"

魇主女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尘转身，看见她站在三丈外的礁石上，龙尾浸在海水中。与地井中的暴戾不同，此刻的她神情疲惫，鳞片暗淡无光。

"那是你母亲唯一的遗物。"她轻声道，"也是...我的本体。"

宁尘的瞳孔骤然收缩。记忆的闸门再次打开，这次浮现的是最深层的画面：

——初代阁主之妻在临产前，将桃木簪刺入腹中；

——簪身吸收龙魂怨气，竟在胎儿体内生根发芽；

——分娩那夜，产妇死去，婴儿一分为三，而桃木簪...

"化成了我。"魇主女子抚摸自己眉心的黑鳞，"所以你看，我们本就是..."

海面突然沸腾。十二道水龙卷从远处袭来，每道水龙卷顶端都站着一个金甲武士——正是那些从剑冢飞出的青铜棺椁中的存在！

魇主女子叹息一声，龙尾拍击海面："来不及细说了。要阻止阁主复活完整龙魂，只有一个办法——"

她突然挖出自己眉心的黑鳞，狠狠按在宁尘额头上："叫出我们的真名！"

剧痛如火山爆发。宁尘跪倒在地，感觉有团火在颅骨内燃烧。恍惚中，他看见冰棺中的胎儿睁开了眼，嘴唇蠕动似在说话。而更远处的海平线上，初代阁主的身影越来越近，手中龙心跳动的频率与宁尘的脉搏逐渐同步...

"记住！"魇主女子用身体挡住第一波金甲武士的攻击，"真名不是阁主给的，而是..."

她的胸口被金剑贯穿，但嘴角却带着笑："...母亲临死前取的！"

宁尘的视线被血模糊。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清了胎儿的口型——那不是任何已知的语言，而是一种本能的呼唤，是血脉最深处的共鸣。

三个音节在脑海中炸响。

宁尘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人声，而是震天动地的龙吟！

声浪所过之处，金甲武士纷纷爆裂，十二柄巨剑调转方向。初代阁主的身影第一次出现慌乱，他手中的龙心剧烈挣扎，竟挣脱控制飞向宁尘！

最奇妙的是，冰棺中的桃木簪自动飞出，在半空中化作一缕青烟，与魇主女子残存的黑鳞融合。两者交织成一道光桥，连接起宁尘与冰棺中的胎儿。

"现在，完成契约吧。"魇主女子的声音从光桥中传来，"让我们...重归一体。"

宁尘迈步走上光桥。每一步，都有记忆碎片从海中升起：

——沈秋在雨中为他撑伞的画面；

——少年直觉体扮鬼脸逗他笑的瞬间；

——甚至是魇主女子独自在深海哭泣的模样...

走到光桥中央时，宁尘终于明白了契约的真谛。他伸手触碰飞来的龙心，轻声道：

"我拒绝。"

龙心在空中凝固。

"你们不是器物，不是容器。"宁尘的指尖燃起青白火焰，"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火焰吞没龙心的刹那，整个归墟海静止了。初代阁主的咆哮、剑冢的轰鸣、甚至是浪花的声音，全部定格在这一刻。

冰棺无声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