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这帕子。"沈秋突然说。她拾起半块绣帕,手指抚过并蒂莲的纹路,"梦里总出现这样的图案,莲心是金色的......"
宁尘猛地抬头。金纹!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心口,粗布衣衫下只有那道疤痕。但沈秋的话分明在暗示什么——难道她也保留了部分轮回记忆?
渔民们的谈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宁尘这才注意到,挖出青铜匣子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七八个村民围观。他们穿着朴素的麻布衣裳,脸上带着海边人特有的红褐色,眼神却出奇地平静,仿佛沙滩上出现上古器物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又是从青铜城漂来的吧?"一个扎着头巾的妇人说,"上个月老张家还捞到个会发光的铜球呢。"
"阿娘说过,这些东西会自己找人。"驼背的老渔夫用烟杆点了点青铜匣,"瞧见没,匣子底有鱼鳞纹——是给'有缘人'的标记。"
宁尘心头一震。他翻转匣子,果然在内侧发现了细密的鳞状纹路,与天机阁密室的地砖图案如出一辙。这些村民不仅知道青铜城的存在,似乎还掌握着某种识别方法!
沈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们去找阿娘。"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夜海上的渔火。没等宁尘回应,沈秋已经拽着他往村子方向跑去。青铜匣里的木剑和绣帕被她紧紧攥在另一只手中,在阳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
渔村比想象中要大。绕过一片防风林后,几十座木屋沿着缓坡错落分布,屋顶铺着晒干的 seaweed,在风中簌簌作响。奇怪的是,越往村里走,桃树反而越多。这个季节本不该有桃花,但每经过一户人家,宁尘都能看见院墙内探出的花枝,粉白花瓣落满碎石小路。
"阿娘住在最高处。"沈秋指着山坡顶端的一座青瓦小院,"她是二十年前从海里......"
话音戛然而止。沈秋突然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木剑"当啷"落地。宁尘赶忙扶住她,发现她瞳孔剧烈收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木剑......"沈秋的嘴唇发抖,"我好像看见你用它......在雪地里......"
宁尘捡起木剑。三寸长的剑身上隐约有焦痕,像是被雷火劈过。当他的手指擦过某处凹陷时,一段记忆突然劈入脑海——
寒山绝顶,暴雪肆虐。他握着沈秋削的木剑指向苍穹,金纹在剑身蔓延。而沈秋在他身后燃烧生命,血珠凝成冰晶......
"这次要幸福。"
帕子上的字迹在眼前浮动。宁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记忆。现在不是沉溺往事的时候,这个渔村、这些村民,还有那位"阿娘",一定与轮回有着莫大关联。
"我们走。"他握住沈秋冰凉的手。
青瓦小院的门扉半掩着。宁尘刚要叩门,里面传出一个沙哑的女声:"进来吧,孩子们。"
院内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住脚步。一棵巨大的桃树占据了大半个院子,树干上缠着五色丝绳,绳上串满青铜薄片。更诡异的是,那些铜片在无风的情况下自行晃动,碰撞出空灵的回响,竟与宁尘在轮回中听过的"天道纶音"有七分相似。
桃树下坐着个老妇人。她穿着靛蓝布裙,白发用木簪松松挽着,正往陶罐里捣药。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瞳仁是海水般的淡蓝色,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坐。"阿娘头也不抬地说,"沈丫头又头疼了是不是?把匣子里的紫苏叶含一片。"
宁尘浑身紧绷。老妇人怎么知道他们找到了青铜匣?又为何对沈秋的症状如此了解?他下意识挡在沈秋身前,手指摸向腰间——却抓了个空。决明剑不在身边,金纹也毫无反应。
"别紧张。"阿娘终于抬起头,蓝眼睛泛起涟漪般的笑意,"在这里,刀剑没用。"她指了指桃树,"听听铜片的声音,是不是很熟悉?"
恰逢一阵穿堂风过,满树铜片叮咚作响。宁尘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深埋的记忆被唤醒——这不是普通的声音,而是"法则之音"的具象化!在天机阁最古老的典籍中记载过,唯有窥见天道本质之人才能将法则转化为实体。
"您是谁?"宁尘声音干涩,"这些铜片......"
"是墓碑。"阿娘放下药杵,"每一片代表一个破碎的轮回。"她枯瘦的手指拂过最近的铜片,上面立刻浮现出细密纹路,"看,这个是你第三次轮回的结局——寒山雪崩。"
宁尘倒退半步。铜片上浮现的图案清晰可见:雪山崩塌,一个小人儿被埋在雪下,胸口闪着微光。而山巅处,另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化作金色光点消散。
沈秋突然发出一声呜咽。她死死盯着铜片,泪水无声滚落:"那个是我......我记起来了,我把生机渡给你,自己......"
"傻孩子。"阿娘叹息着拉过沈秋的手,将一片紫苏叶按在她虎口处,"记忆像潮水,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现在能想起的,不过万分之一。"
宁尘看着沈秋逐渐平静的呼吸,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浓。他单刀直入:"阿娘知道轮回之事?那您可晓得如何终结这无尽的循环?"
老妇人没有立即回答。她慢条斯理地斟了两碗药茶,推给二人。茶汤呈琥珀色,水面浮着几片桃花瓣,散发出宁尘熟悉的苦涩香气——与沈秋在轮回中给他熬的药一模一样。
"喝下去,你们会看到一些片段。"阿娘说,"但要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茶汤入喉的刹那,宁尘眼前天旋地转。等视野再度清晰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陌生的海滩上。沈秋就在身旁,但她的装束变成了天机阁弟子的白衣,发间别着银质发簪。
"这是......"沈秋刚开口就捂住嘴。宁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年轻的阿娘正跪在浪花中,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少女。那女孩穿着被血浸透的蓝裙子,心口有个可怕的贯穿伤,却还在微弱呼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少女的脸与沈秋有八分相似!
"第一个沈秋。"阿娘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在青铜城陷落时重伤濒死,被潮水冲到这里。"
场景突然切换。还是这片海滩,但天色已暗。阿娘站在浅水中,面前漂浮着无数发光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有时是宁尘抱着沈秋的尸体痛哭,有时是两人在战场上背靠背厮杀,还有气泡显示他们白发苍苍地坐在桃树下......
"这些是可能的未来。"阿娘的声音带着疲惫,"我试了三百二十一种方法,只有一种能让你们同时活下来。"
画面再次变化。这次宁尘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阿娘站在青铜城最高处,手中托着个光芒万丈的金色圆球。无数丝线从球体延伸出去,连接着不同时空的"宁尘"和"沈秋"。而阿娘自己的身影正在逐渐透明化。
"我以自身为祭,将你们最接近幸福的轮回碎片编织成'新生之地'。"阿娘的声音越来越轻,"但代价是......"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幻象。宁尘猛地回到现实,发现阿娘嘴角渗出血丝,蓝眼睛黯淡了许多。沈秋正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汗。
"代价是什么?"宁尘追问,"青铜城在哪里?为什么我们会失去记忆?"
阿娘虚弱地笑了笑:"问题太多啦。"她指向院外,"看见那些桃树了吗?每户人家一棵,都是用你们的血浇灌的。二十年来,整个村子都在守护这个秘密。"
宁尘这才注意到,远近院落里的桃树排列方式颇为奇特——如果从高处看,分明是归墟海眼的形状!而阿娘的小院正好位于"海眼"中心。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阿娘从怀中取出个贝壳放在石桌上,"一是留下。这个轮回碎片相对稳定,你们可以平安度过余生。"贝壳突然打开,里面躺着一对桃木雕刻的小人,"二是去找青铜城。但记住,每一次接近真相,都会加速当前轮回的崩溃。"
沈秋拿起木雕小人。宁尘看到她的手在发抖——那两个小人虽然粗糙,却明显是他们二人的模样,而且身上缠着金线,像某种古老的咒术媒介。
"如果选择离开......"沈秋轻声问,"阿娘会怎样?"
老妇人笑而不答。她起身走到桃树下,摘下一片青铜薄片递给宁尘:"带着这个。当它开始发热时,说明你们接近了某个记忆节点。"
宁尘接过铜片的瞬间,异变陡生。铜片上的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化作金线钻入他的掌心!与此同时,他心口的疤痕剧烈灼痛,仿佛有火在皮下燃烧。沈秋惊叫着去抓他的手,却被一道金光弹开。
"果然如此。"阿娘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金纹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血脉。"她猛地撕开宁尘的衣襟——原本的疤痕此刻正泛着金光,细看之下,那分明是微缩版的归墟海眼,而新涌入的金线正在填补缺失的部分!
剧痛中,宁尘恍惚看见阿娘的形貌在急速衰老。她的白发脱落又再生,皮肤爬上皱纹又平复,最后定格在中年妇人的模样。最惊人的是,她的蓝眼睛变成了与宁尘如出一辙的金色竖瞳!
"您到底是......"宁尘艰难地开口。
"时间的囚徒。"阿娘——现在或许该称她为蓝眼女子——抚摸着桃树树干,"比你们多轮回几十次的老骨头罢了。"她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珠落在树根上,立刻被吸收殆尽。
沈秋突然跪下,朝女子重重磕了个头:"前辈用性命为我们开辟生路,请受......"
"别来这套。"女子摆手打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