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元宗。
这个名字,光是听起来就带着一股破败感,仿佛随时能坍塌。而它也确实名副其实。放眼整个修仙界,混元宗就是个笑话。没有灵脉,没有天才,没有秘宝,连山门都摇摇欲坠,山风一吹,木结构就发出吱呀的哀鸣。弟子们更是穷得叮当响,日常修炼全靠一口气吊着——说白了,就是一口怨气,对别的宗门羡慕嫉妒恨的怨气。
陈天泽,完美地融入了这种“苟且”的氛围。作为混元宗数百杂役弟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每日的工作就是打扫宗门最偏僻、最脏乱的茅厕。这份差事,没人愿意干,臭气熏天,蚊蝇乱飞。可他偏偏干得津津有味,甚至还给自己划定了严格的“清扫区域”,每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完全洒下,他就已经出现在茅厕门口,手握那把破旧的竹扫帚。
“活着,勿生事,别出头。”这是陈天泽的座右铭。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穿越前是个加班到凌晨三点猝死的社畜。那段日子,他卷得生不如死,脑子里只有KPI和客户需求,身心俱疲。穿越到这个修仙世界,他本以为能逆袭成龙傲天,仗剑高歌,体验一番快意恩仇。然而,现实却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他发现自己是个天生灵根闭塞的“废材”,修炼速度龟速,根本没有逆袭的希望。而更让他心灰意冷的是,这个所谓的修仙世界,并非他想象中的仙境,而是充满了无休止的争斗、残酷的资源抢夺、尔虞我诈的人心算计。他见过那些为了一点灵石勾心斗角,为了争夺功法同门相残的例子;也目睹过所谓“天才”为了所谓的“大道”如何不择手段,背弃伦常。他厌倦了。上辈子卷生卷死,这辈子难道还要继续卷?他只想把上辈子的劳累统统补回来,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哪怕是扫茅厕。
所以,扫茅厕,他心甘情愿。
至少,这里清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资源争抢,更没有谁会注意到一个整天埋头在臭气里的杂役。他严格遵循着宗门的作息,白天扫茅厕、劈柴、挑水,把这些“凡人”的工作做得一丝不苟,甚至带上了一种诡异的禅意。等忙完一切,夜幕降临,别的弟子或打坐冥想,或争夺修炼资源时,陈天泽却躺在自己的杂物房里,点上一盏凡人油灯,翻阅从山下村庄淘来的凡人话本,里面全是些“书生赶考”、“小姐绣花”的家长里短。偶尔,他会走出杂物房,坐在茅厕旁那棵老槐树下,仰望星空,哼着前世的流行歌曲。
有时,他也会溜出宗门,跑到山下的小镇上。他喜欢在熙熙攘攘的市集里,买些凡人零食,比如糖葫芦和炊饼,或者在茶馆里听那些说书先生讲些“仙人传奇”,每当听到那些大能如何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时,陈天泽都会忍不住摇头,心想:【多累啊,有那时间,不如回家躺着。】他还喜欢去小河边垂钓,钓上来的鱼,自己动手处理,熬成鲜美的鱼汤。他甚至在宗门后山开辟了一小块荒地,偷偷种了些凡间蔬菜,精心打理,只为能吃上口新鲜健康的。
他只想日复一日地把茅厕打扫干净,把凡间菜地打理好,把钓鱼技术练到炉火纯青,然后躺在杂物房里,看点凡人话本,喝点劣质灵茶,直到老死。
这天,阳光正好,金色的光线透过茅厕顶部破烂的瓦片缝隙,在潮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难以言喻的“芬芳”,混杂着一丝湿润的泥土气息。陈天泽哼着跑调的小曲,手里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旧竹扫帚,正一下下地刮擦着茅厕里青苔遍布的地面。竹扫帚的竹节已经磨得光滑发亮,甚至有些变形,刷毛也稀疏得可怜,像是被拔光了毛的秃鸡,看上去随时都能散架。
“唉,这扫帚,也该退休了。”陈天泽叹了口气,手上动作却没停。他深知,就算工具再破,也要认真对待。这是他穿越前,他妈教他的——干一行,爱一行,别敷衍。他不仅认真扫,还琢磨着如何改进效率,怎样不留死角,怎样才能让茅厕保持恒久的“清新”。他甚至研究过茅厕的通风口设计,试图用最“科学”的方式解决异味问题,为此还特意去凡人书摊淘了一本《鲁班杂记》。
他屏住呼吸,弯下腰,用扫帚尖小心翼翼地抠着茅坑边缘的顽固污渍。那污渍就像千年的顽疾,死死扒着青石砖缝。这可不是个轻松活,需要技巧,更需要耐心。他甚至在心里琢磨着,如果能给扫帚前端加个小刮片,再优化一下刷毛的密度和角度,清理这种死角时效率会更高。
就在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抠”着,精神高度集中于这件“凡人琐事”时——
“嗡——!”
一声古老而沉闷,带着一丝亘古沧桑感的颤鸣,突然从他手中那把破烂的竹扫帚上传了出来!
陈天泽只觉手上一轻,那把沉甸甸、有些坠手的竹扫帚仿佛瞬间失去了重量。它看起来还是那把竹节斑驳、刷毛稀疏的普通扫帚,没有发出丝毫光芒,也没有任何形变,但一股无法形容的古老、浩瀚、带着无尽肃杀之意的恐怖气息,却如同实质般,以扫帚为中心,瞬间爆发开来,横扫四野!
这股气息并非仙灵之气,也非魔煞之气,更像是一种凌驾于天地大道之上的原始力量,带着难以言喻的锋芒和杀意,仿佛能抹平世间一切不平。茅厕里原本萦绕的“芬芳”在这股气息之下,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清冷与肃穆,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轰隆——!”
天空中,原本晴朗的万里无云,刹那间被墨色的劫云覆盖。一道刺目的青色光柱,并非来自扫帚的外形变化,而是纯粹由那股恐怖气息凝聚而成,自混元宗的茅厕冲天而起,直入云霄,将厚重的劫云生生撕裂!那光柱仿佛直通九幽,又似连接仙界,其威势之盛,足以让万物生灵噤声,甚至连山脉都在这股威压下瑟瑟发抖。
整个混元宗,从山门到主峰,从演武场到药园,所有弟子、长老,甚至平日里深居简出、闭关多年的老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震得心神不宁。
“这是何等宝物出世?!如此磅礴的剑意,难道是上古仙剑重现人间?”一名白发苍苍的太上长老从沉睡中惊醒,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掐算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狂热。
“天劫?不对!这更像是……大道显化!难道我混元宗要出真龙了?!”年轻一代的天才弟子们,原本还在为一点点灵气资源争得头破血流,此刻却全都瞠目结舌,呼吸急促,眼中涌动着狂喜和贪婪。
“这股气息……竟然是来自茅厕?!”一名负责宗门日常巡逻的内门弟子,几乎把眼珠子瞪了出来,他常年巡逻那片区域,从未发现任何异样。
无数道目光,带着震惊、狂热、贪婪、疑惑、恐惧,齐刷刷地投向了异象的源头——那座被宗门嫌弃了不知多少年,甚至连巡查弟子都不愿踏足的茅厕。
而此刻,茅厕里。
陈天泽呆若木鸡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那把竹扫帚,一如既往地简陋,竹节斑驳,刷毛稀疏,甚至连个灰尘都没多掉一粒,看起来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它没有发光,没有变大,甚至都没有变得更坚固。但它此刻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这种力量并非锋利,而是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审判之感,仿佛它轻轻一挥,就能将整个世界规则抹除。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撕裂着周围的空气,让茅厕里那股独特的“芬芳”都为之一滞,继而被一种肃杀的清冷之气取代,让人不寒而栗。
旁边那个被无形力量震裂、崩塌了一半的茅坑,是最好的佐证。青砖白石化为齑粉,地面犁出了两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仿佛被无形之刃划过。墙壁上也被震出了蜘蛛网般的裂痕,整个茅厕摇摇欲坠。
陈天泽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看了看手中的“扫帚”,又看了看那直插云霄的青色光柱,以及被搅动的风云变色。
“我……我嘞个去!”
陈天泽内心只剩下咆哮:“老子的厕所扫帚……它、它怎么会变成这样?它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完全无法理解,这把陪伴了他两年的扫帚,为何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力量。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怎么办?这特么哪里是扫帚,这分明是催命符啊!!”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绝望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扫帚”,它此刻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不,更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超级炸弹。他能想象到,接下来会有多少麻烦,多少势力,多少觊觎,会因为这个“不明物体”找上门来。那些曾经嘲笑他、欺辱他的宗门弟子,那些高高在上的长老,都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饿狼一样扑过来。
就在他欲哭无泪之时,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已经从四面八方,向着茅厕的方向疯狂涌来!
“快!去茅厕!看看发生了什么!”一名长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何方神圣降临我混元宗?!”另一名弟子喊道,声音中充满了对机缘的渴望。
“如此威势,难道是隐藏的绝世老祖出关了?!”
各种嘈杂的声音,伴随着一道道急掠而至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有筑基期的弟子已经抵达了茅厕外围,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
陈天泽颤抖地握紧手中那把貌不惊人却恐怖绝伦的竹扫帚,目光绝望地望向茅厕外的那片天空。他知道,他的平静生活,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