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天刚蒙蒙亮，李妙真已经慢慢睁开了眼。

入眼并非自己寝宫里熟悉的帐顶，而是简朴的深色床幔。

记忆瞬间回笼，昨晚不过腻在一起说了会话。齐知白那混蛋，就自己打地铺睡了。

果然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小贼。

李妙真摸了摸身上盖着的薄被，微微能嗅到带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一种混合着青草与冷冽兵器的干净味道，让她莫名心安。

侧过脸，目光越过床沿，落在地上那人身上。

齐知白高大的身躯蜷在临时铺就的薄褥上，身上随意搭着他那件常穿的外袍，睡得正沉。

晨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和沉睡时放松下来的、依旧俊朗凌厉的侧脸轮廓。那道从眼角延伸下去的长长疤痕在柔和光线里也少了几分戾气，反而添了点……脆弱？

李妙真心中一片柔软。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到床边，赤着的双足无声点在地板上，就这么半跪下来，俯身凑近去看他。

呼吸几乎凝滞。

他熟睡的样子是少见的毫无防备，浓密的睫毛垂下，嘴唇也放松地抿着。睡着时，竟显得意外地温和。

她的指尖悬空，虚虚描绘着他的眉骨，鼻梁，最后落在他微张的嘴唇旁……

李妙真咽了口口水，手指上传来他呼吸间带出的温热气流。

就在这时！

手腕猛地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攥住！

李妙真短促地惊呼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

下一秒，便感觉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间，已经狠狠跌进了齐知白的怀里！

那件充当被子的外袍兜头将她罩住，齐知白的双臂紧紧收拢，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自己胸膛之上。

“唔……”李妙真被勒得轻哼一声。

“一大早就偷看我？”齐知白轻笑道，“公主殿下，好雅兴。”

齐知白并未完全睁开眼，只是将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

圈在李妙真腰背的手臂又紧了紧，让她彻底动弹不得，紧密地贴合着自己的身躯。

“谁……谁偷看你了！”李妙真脸上腾地烧红，双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却丝毫动弹不得，“我……我只是醒了！看看你睡死了没有！”

隔着衣料，李妙真感到齐知白一阵低笑。

“看我睡死没，需要凑得这么近？”齐知白依旧闭着眼，嗓音里的笑意更深。温热的气息喷在她头顶的发丝上，“嗯？”

李妙真被他这副无赖样噎住，羞恼交加，索性不再挣扎，赌气似地将脸埋在他颈窝。

气氛安静而缱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又明亮了几分。

李妙真终于想起正事，她轻轻动了动：“知白……”

“嗯？”他懒懒地应着，手臂依然没松。

“时辰……真的不早了。”她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诱哄的意味，“该起身了。我们……还得进宫呢。”

“进宫？”齐知白终于舍得睁开一线眼睛，带着点被打扰清梦的不悦。

他低头看向怀里温软的人儿，那微丰满的红唇和水润的大眼睛近在咫尺。

齐知白再次闭上眼，抱着她的手不但没松，反而往下按了按，将她更紧密地贴向自己。

“不去。”他斩钉截铁，把脸埋在她颈侧的发丝里，含混道，“困……没睡饱。你爹那点事儿，让他等等。”

李妙真被他紧箍着动弹不得，听着他这懒洋洋的腔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她用力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糊涂！什么‘那点事儿’！父皇召见，定是为了和辽人的比试！这比试输赢，关乎国体颜面事小，你还记不记得他们输赢背后谈的条件？！”

李妙真抬起头，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他们赢了……是要逼着嫁公主的！父皇若真答应了他们用我来和亲……你……”

齐知白闭着的眼睛倏然睁开，眼底残留的惺忪睡意被一股凛然锐气取代。

揽在她腰背的手骤然收得更紧，勒得李妙真轻轻哼了一声。

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谁也不能动，谁也动不得。”

李妙真声音也柔了几分：“所以……更该快些去啊。”

“你若误了时辰，倒显得你不上心了……你让我如何自处？”

话到最后，声音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这番话，比任何催促都有效。

齐知白沉默了两秒，盯着她看了又看。终于，他重重叹了口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爽，磨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

“……起！”

可话说了，但他拥着李妙真没撒手，似乎还贪恋着最后一丝温存，手掌在她腰背上无意识地摩挲，惹得李妙真脸红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房门被拍得震天响，清弦又急又高的声音穿透门板，如魔音贯耳：

“公主！齐将军！快起身啊！！！卯时快到啦！！！宫门要落钥啦！！！陛下召见误不得啊！！！快些！快些！！！”

这急切无比的呼喊，硬生生将房间里那点刚升温的旖旎气氛打散得干干净净。

“知道了！”李妙真扬声应了一句，趁机红着脸从齐知白怀里挣扎出来。

齐知白一脸被打断好事的不悦，悻悻地松开手，嘀咕道：“这丫头，催命似的……耳朵都要震聋了。”

却也只得认命地起身。

一番忙碌的梳洗更衣自不必提。

清弦一边麻利地伺候李妙真，一边紧张地偷瞄齐知白，她是生怕自家公主有何异样。

好在公主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红晕，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马蹄轻响，齐知白带着李卫骑马在前，李妙真和清弦同乘一车随后，直往皇宫而去。

马蹄嘚嘚，车轮轧过平整的青石板路。

李妙真隔着车窗望出去，宫城高大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带着沉重的威压。

虽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心也慢慢提了起来。

宫门就在眼前。

高大的朱红宫门半开着，负责验看出入的宫卫持戟肃立。

“慢着！”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后猛地响起。

齐知白转头看去，却看萧明凰一人独骑，直冲自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