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军，我跟你拼了啊——”

李海军睁眼醒来的时刻，陡然听到一个凄厉的女声。

周遭很吵，混合着孩童们呼天抢地的哭闹声音让他眉头皱起，不厌其烦。

随即，李海军只觉得胸口一痛。

那感觉好似有人撞在了他的胸口上，以至于他的身体不受控制般重重的向后跌去，剧烈的痛感一直从尾椎骨传到了后脑勺。

李海军瞬间清醒。

他睁开眼，率先看到的是站身前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二十来岁的模样，脸色惨白，只是一双眼睛却红的厉害，望向自己的面容好像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是秀香。

李海军呼吸顿时屏住，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当女人的脸闯入视野的瞬间，李海军瞬间就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因为那是让他亏欠了半生的女人。

我这是在做梦？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梦到徐秀香？

或者说是自己即将迎来真正的死亡，是秀香她来接自己了？

只是……

秀香她又怎么可能会原谅自己？

一瞬间，李海军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

纵然眼前的女人是他的此生挚爱。

但李海军却比谁都清楚，这个曾经爱惨了自己，却因为他的混账而死去的女人怕是到了临了的这一天恐怕也不愿意和他相见。

三十七岁的李海军或许在旁人眼中的事业有成的成功者，靠着小商品起家的李总奋斗半生，繁花似锦，积攒了大把的家底。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李海军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空有万贯家财又能如何，在生命迎来终点的时候，他却只能孤零零的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独自等待死亡的来临。

而他的身旁连一个愿意陪伴他的亲人都没有，就连几个亲生女儿都不愿意再见他这个父亲最后一面。

可偏偏，李海军却不怨女儿们的冷落，是他活该。

纵然是换位思考，自己换做大丫二丫她们，恐怕也不会原谅这样一个亲手害死了她们娘亲的‘杀人凶手。’

他只恨年轻的自己挥霍了妻子的满腔真情。

这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是我活该啊！”

李海军惨然一笑，喃喃道。

他伸出手，迫切的想要拉住身前的姑娘，李海军知道秀香不会原谅自己，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更像是在看他的笑话。

但李海军心怀愧疚，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

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没成想，李海军的手还没碰到徐秀香的胳膊，后者的脸色却是直接变了一下，她一把拍掉李海军的手掌，扬起的巴掌重重的就落在了李海军的脸上。

啪！

耳光清脆响亮。

李海军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的歪过头去，脸颊上的刺痛传来，无比真实。

“姓李的，你不用假惺惺，想打四宝的主意，我就跟你拼命！”

“李海军，你是四宝的亲爹啊，你究竟是怎么忍心才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卖掉，那是你的孩子，从我们身上掉下来的亲生骨肉哇。”

徐秀香满脸绝望。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紧紧咬住的红唇破了血。

可此刻，李海军却初出奇的没有反驳。

他呆愣愣的歪着头，落入他视野的则是屋里破旧的家具和已经掉了漆皮的红砖墙，拉住门帘子的地方，三个探出来小脑袋正心惊胆战的朝着屋里打量，发出哇哇的哭声。

只是见到自己看向她们，却又一个个惊惧般的缩回了小脑袋。

一瞬间，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李海军的脑海中飞快成型。

他无比贪恋的转动目光在屋内杂乱的摆设上扫过，低矮的桌椅，破旧的床板，斑驳的红墙还有贴在窗户上早已褪了色的大红喜字……

李海军目光逐渐惊喜，最终落在了身前满面绝望的徐秀香身上。

他当然记得这个时候。

这应该是81年的那个寒冷的冬天。

时年二十七岁的李海军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第四个孩子。

八十年代初期，思想相对封建，尤其是重男轻女的思想尤其严重。带把的传宗接代，生个女子就是低人一等的赔钱货。

李海军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是做梦都想有一个带把的男孩儿来替老李家传承香火。

只可惜，这一胎老婆徐秀香生出来的又是一个女孩，放在后来，或许李海军兴许会如获至宝，但在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的李海军看来，却是天大的晦气。

于是李海军发了狠，酗酒，赌博，每到输红了眼的时候，李海军就会发泄是的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到了徐秀香母女的身上。

甚至后来输的家徒四壁的时候，不惜将主意打在了女儿的身上。

想要卖掉女儿去赌博，去翻本，去还赌债。

徐秀香宁死不从，这个素来柔情似水的女人头一次和李海军翻了脸。只可惜当时李海军混账透顶，早就成了偏执狂。

徐秀香步步忍让，却始终都没有唤来自家男人的迷途知返。

终于，心灰意冷的徐秀香选择在最冷的大年夜里提出了离婚，而再次遭受了暴打的徐秀香终于情绪崩溃，不堪重负，趁着夜色想要带着四宝和三丫想要徒步回城里娘家，没成想却意外造成了雪崩永远的留在了那里。

直到爱人历史李海军方才幡然悔悟，然而晚了。

失去了挚爱和三宝的李海军浑浑噩噩，虽然后来因此受到了刺激，知耻后勇，闯出了一片坦途。

却也依旧抱憾终身。

只是李海军做梦也没有想到上天竟然给了他重来过的机会，让他重生到了81年，在即将失去心爱女人和孩子的关键节点。

下意识的，李海军张开大手立刻就要将徐秀香揽入怀中。

对于这个他心心念念了半生的女人，李海军早已魂牵梦绕，思念如狂。

“你别过来！”

未曾想，李海军的脚步刚刚迈出，就遭到了徐秀香的阻止。她警戒的后退了一步，死命的盯住了眼前的男人。

“秀香……我只是想看看孩子。”

李海军呼吸一滞，他讪讪的停下脚步，温声道：“放心，我没有打四宝的主意，也绝对不会卖了四宝。秀香，我想你……”

想看看孩子？

一听这话，徐秀香明显是愣了一下。

她显然没料到方才还狰狞恶鬼的孩子短短一瞬竟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可对李海军的话她却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输红了眼的烂赌鬼早就不是她当初满心满眼的男人。

就算是当初四宝呱呱坠地的时候李海军都没说看上一眼，四个姑娘哪里享受过半点父爱，李海军一口一个赔钱货，现在竟然转性要看四宝？

徐秀香哪里会信他的鬼话？

“不用你管！”

徐秀香防贼一般的盯着李海军，她吸了口气，冷声道：“李海军，你最好不要打我孩子的主意。姓李的，你要是还多少有点良心，明天就和我去公社把离婚手续办了。”

“四个丫头都给我，我不耽误你去找别的女人，让她们来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只是一听这话，李海军当场就炸了。

重活一世，他发誓一定要让老婆孩子过上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跟徐秀香离婚？

“我不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