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江市长”的救护车，闪烁着刺目的蓝光，撕裂雨幕，疾驰而去。

“这位同志！同志！你怎么样？受伤了？”

一名年轻的警察跑过来，看到林远手臂上流血的伤口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询问。

林远这才如梦初醒，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翻卷的伤口，疼痛感后知后觉地清晰起来。

“没……没事，一点小伤，划了一下……”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不行，你这也需要处理，而且你是现场目击者和救援者，得跟我们回局里做个详细笔录。先跟我们去医院处理伤口吧！”

警察不由分说，示意旁边一辆警车。

林远麻木地点点头，复杂的情绪——后怕、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命运急转弯带来的眩晕感——彻底淹没了他。

他像一具提线木偶，被警察扶着，坐进了警车。

警车拉响警笛，朝着市一院的方向飞驰。

清源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大楼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与外面漆黑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种无形的紧张焦灼。

林远被带到急诊处置室，护士动作麻利地剪开他湿透沾满泥污的衣袖，露出手臂上几道被碎玻璃划开的伤口，最长的一道有七八公分，皮肉翻卷，好在不算太深。

冰冷的碘伏消毒液淋上去，尖锐的刺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也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忍着点，伤口里有泥沙碎屑，得清理干净，不然容易感染。”

护士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清创、消毒、缝合……林远咬着牙，一声不吭。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急诊大厅深处，那通往手术室的方向。

江市长……他现在怎么样了？颅内出血，腿部骨折……林远的心沉甸甸的。

伤口处理完毕，手臂缠上了厚厚的白色绷带。护士给他找来一套干净的病号服换上。

虽然布料粗糙，但总算驱散了湿冷衣物带来的寒意。

他被带到急诊观察区靠墙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这里相对安静一些，但依旧能感受到整个医院因为“江市长车祸”而弥漫的特殊气氛。

很快，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几名穿着体面、神色凝重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快步走来。

为首一人身材不高，但气场沉稳，眉头紧锁，正是林远在电视新闻里见过的清源市政府秘书长——刘明！

他身后跟着市卫健委主任谢宏岩、市一院的院长孙家明等人，个个面色严峻。

“孙院长！江市长情况如何？手术安排得怎么样了？”

刘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难以掩饰的焦灼。

他语速极快，目光锐利地扫向身旁头发花白的孙院长。

孙院长额头见汗：“刘秘书长，初步诊断颅内有轻微出血，左腿股骨干粉碎性骨折！非常严重！

“神经外科和骨科主任已在手术室准备，马上开颅清创、骨折固定！风险很高，但我们会集中全院力量，不惜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刘明斩钉截铁地重复，眼神如同鹰隼。

“孙院长，这不是请求，是命令！江市长必须救回来！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需要什么资源，市里全力保障！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明白！秘书长放心！”

孙院长重重点头，立刻转身小跑着去安排协调。

刘明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涌的心绪。

他的目光扫过急诊区，带着审视和忧虑。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消防指挥员制服、浑身湿透的军官快步走到刘明面前，敬了个礼。

“报告秘书长！我是市消防支队现场指挥员王刚！”

刘明立刻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王队长，现场情况怎么样？火险控制住了吗？伤亡情况？”

他最担心的就是汽油泄漏引发二次爆炸事故。

“报告秘书长！”

王刚声音洪亮，带着后怕。

“现场情况极其危险！奥迪轿车底盘油箱破裂，汽油大量泄漏，初步估计超过30升！泄漏点紧邻发动机舱高温区域，且地面有因撞击产生的金属摩擦火花！”

“若非最早报警的同志及时准确指出泄漏位置和爆炸风险，我们很难第一时间控制火源！后果不堪设想！是他避免了可能的爆燃爆炸！保护了现场所有人！”

刘明的瞳孔猛地一缩，汽油泄漏的凶险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立刻追问，语气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最早报警并指出泄漏的人是谁？在现场吗？”

一直跟在刘明身边、负责协调现场善后工作的市公安局副局长，立刻指向坐在角落长椅上的林远。

“秘书长，就是那位林远同志，清远县青峰镇的镇长！他不仅是第一个报警，准确描述了事故位置、车辆损毁情况和汽油泄漏险情。”

“而且在消防和交警到达之前，不顾个人安危，徒手用石块砸碎车窗，硬是将江市长从严重变形的车厢里拖拽出来大半！极大地缩短了后续专业救援的时间！他自己也因此受了伤！”

“刷！”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聚光灯一般，瞬间聚焦到角落长椅上那个穿着宽大病号服、手臂缠着绷带、脸色苍白疲惫的年轻人身上！

刘明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远。

他看到了林远湿漉漉、沾着泥污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头发。

看到了他年轻却带着乡镇干部特有风霜痕迹的脸庞。

更看到了他手臂上刺眼的白色绷带。

当听到“青峰镇镇长”这几个字时，刘明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在危急关头展现出惊人勇气和冷静判断力的年轻人，竟然是个偏远乡镇的基层干部！

刘明没有任何迟疑，快步走到林远面前。他的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目光不再是面对下属或处理公务时的严肃审视，而是充满了郑重、探询和一种深切的感激。

“林远同志？”刘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确认的口吻。

“清远县青峰镇的林远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