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界四季更替,时光流转。
从不为一人停留,亦不知承载的万物生灵,经历何等喜怒哀乐。
萧安远未诞生之时,早已有人渡劫飞升,成就无穷仙道。
更有开宗立派的大能,在传统佛道修炼路径外,开创百家修炼道途。
四位大能施加的禁制,不过是千百年苦修,汇集于一瞬。
凡修炼之道,皆需先举重,方能若轻。
卫无极需破的灵树禁制,有冷沐风赌赛灵宝,还有萧安帮忙破解。不过是天地阴阳五行,无有瞬息变化,以万物生克之理,尽可未有差池。
阴阳二老召唤的日月同天,其中没有万族,纵使亟需阴阳至理,双人协同一致,颇有难度。
知晓其中蕴藏的真谛,终归有法门可依。
鹿朝先半步大乘,领悟仙力,兼且玄术通神。
他的双臂袍袖,左手暗藏星辰,右手阴阳一气。
由缚仙绳扎束,将磅礴力量囿于其中。
即便是接近化神境界,亦或踏足化神境界良久,对天人合一的感悟,不及合体大圆满境界的鹿朝先之万一。
看似未曾蕴藏阴阳五行的天幕极夜,其中的繁复庞杂,非是只言片语,所能洞察玄机。
尽管灵修境界,尚且停留在筑基初期,从旁的三位大能,对由其破除天幕极夜,本心内全无异议。
无形中,主辅之势分明。
天星界不以修为境界辨高低,更以展露造诣论短长。
天幕极夜当前,唯有坐拥鬼神莫测之机的萧安,能够承载破除施加未知秘境的禁制。
三位灵修大能,不由隐含几许担忧,看向傲然挺立,仰望苍穹的萧安。
天星界的机缘,从来不是尽意畅取。
错过这个村,再想逢着这个店,更不知需等候多少载岁月光阴。
时时遇到危险,不知前路生死吉凶。
机缘从来都是靠争,而不是坐时以待。
唯有不需依靠机缘,参悟天地大道,可驱使驾驭仙力者,方能出尘世外。
尚在追寻大道踪迹的后来者,总需踏足争锋,在固守道心本真中,保留杀伐的锐气。
萧安笑意从容道:“三位道友,可知天幕极夜是何物?”
凤仙儿坦诚道:“不知。”
萧安看向明眸闪烁的绝美佳人,洒脱笑道:“相比担心我,你和冷前辈破除日月同天,更需小心谨慎。四位大能施加的禁制,仅有一次破除机会,如若失败,最近这些年,绝无可能再染指巨阙。”
凤仙儿同样知晓风云镇内情,接管镇子第一家族的雷莹,对化名周令的萧安动了真情。
耳听萧安潇洒不羁的言语,道心深处,清楚未经世事的富家小姐,为何会情根深种。
冷沐风由衷叹服,悠然道:“郑道友的魅力,恐怕连天界的仙子,都是无从躲避。”
萧安笑道:“冷道友道出此言,便知尚未参透七情六欲。我且问你,人的寿元,可是完全一致?”
冷沐风只知情窦萌生,便欲长相厮守。
本心相信,皆可领悟长生大道,和道侣永结白头。
正如无人知晓,验测灵根过后,究竟是可修炼道途,还是归于尘世。
踏足大道修行者,更无一人,可知寿元是否有尽头。
萧安见过父母木讷寡言的相伴,亦曾在孤峰半山腰,目睹一对苦命鸳鸯同生共死。
自认颇有些灵智,却是不敢言解情之一字。
如今悬坠天剑山庄天际的空域,却是已无青天。
其中的形势,最是诡谲多变。
萧安右手中召出时间法阵罗盘,笑道:“我和凤前辈,并非初次相见…最难的事,理当由我去做。”
卫无极和冷沐风,悉皆通晓情理。
只身游历天星界,有些事不足为外人道。
两位颇有声望的灵修大能,承萧安的人情,襄助凤仙儿。
彼时已然深知,萧安和这位容颜绝美的炼丹师,必是颇有渊源。
只是几番言语,其中并无柔情,即便了解两人之间没有情愫,而是因某件不为人知的事,产生的因果纠缠。
萧安的杀伐,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然而在他的本心中,仍有不曾泯灭的淳朴善良。
明心见性。
萧安的少年时代,必不是大家大族的得宠少爷。
其灵根资质有缺失,故而不可能身入宗门。
他的本真性情,来源于少年时代。
最是那些年养成的品性,若非逢遇大变,绝难有所移改。
不论萧安本名为何,故乡在于何处。
他与令人忌惮的恶,终归差在一个喜怒无常。
这世间万种,难以言断的事。
即便是任何人,都无法讲论清楚。
如此纠缠难论的事,还是无法与鹿朝先挥舞乾坤袖,施加的天幕极夜相提并论。
哪怕是星月洞天,或者局势复杂的风云镇,亦或三棵灵树和日月同天,皆无法与这等难关相提并论。
他聚气至今,天星界只流转了数月。
唯有时间法阵,提供十载起落沉浮。
当初那个苦于无法聚气,家族名下的静修洞府,即将被韩家强行收回的少年,已是脱胎换骨。
置身雪山灵泉,守山老者在他完美淬体之后,话语间的深意,到此刻方才浮出水面。
修为境界的提升,以及尘世地位的跨越,绝非等你做好准备,才会缓缓降临。
往往在一瞬息间,早已是今非昔比。
星月洞天的炼丹大会,以及风云镇的世子之争,固然是对萧安心志的极难考验,可在无形中,亦是令他拥有一时无两的风光。
远天的天幕极夜,在绝难中,亦是蕴藏无法估量的机缘。
鹿朝先的良苦用心,以及事关天星界未来动向的天命,许都在这由乾坤袖拢出的暗夜之中。
萧安从来不怕重担,也不惧背负旁人不敢染指的因果。
他向来清楚出身尘泥,必要付出更多的艰辛,乃至铤而走险,才能拥有与他人齐平的造诣。
在此之上,把握他人无法驾驭的机缘,方至无可取代。
拥有这等特质,才不会被无情的岁月长河湮灭,沦为留存在世间,或者无法留下名姓的过客。
萧安仰观天象。
知有前路,而不可不行。
“三位道友,且待我一探究竟。”
……
萧安身化虚无,从神识感知中消失无踪。
即便是坐在雪山灵泉旁的五位修为高深的大能,也是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对萧安的感应。
阴阳二老,俱是深感震惊。
继而互相对望,近乎同声道:“难道咱俩在赌赛时,这臭小子就在附近…如此说来,倒是被他将了一军。”
沈清河率先转过弯,豁达笑道:“从旁静观他的气象,方知何为天赋异禀。你我兄弟二人,纵横驰骋已有千余载,也该给后来人让路了。”
沈清风仍有道心坚持,眼神执着道:“至少现如今,老夫的修为境界,还处在他遥不可及的高天…等到哪天,老夫需要仰望他时,再认命也不迟。”
沈清河右手双指并拢,悠然笑道:“这就是不服老的迹象…你可知那臭小子,今年是多少岁?”
沈清风坦诚道:“尚未到年关,只有十七岁。”
陈丰年手抚长须,笑道:“这萧道友,果真有些意趣。更不知他会用何等手段,破除鹿道友的天幕极夜。”
守泉老鼋深邃眼眸闪烁神光,说道:“萧道友与我不过初相见,指引他洗精伐髓,便是全无猜疑。这九龙清瀑,可是能令人肉身寂灭。他连眼都没眨,便走入了其中。”
陈丰年笑道:“老鼋,这是你错看了萧道友。他的平静面容之下,隐藏着无所畏惧的心。莫说这九龙清瀑,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老鼋深思片刻,悠然道:“倒是我低估萧道友了。”
鹿朝先醉醺醺道:“萧安,胸有良策,腹有良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兼且起于微末,体会过人情冷暖,亦曾险些道心破灭,接受十足平庸的现实…”
唯有九龙清瀑,磅礴浩瀚之声,呼应这位玄术通神的大能。
他打了个酒嗝,活像个俗尘世间的老人。
只是那双可以看清楚天下事的慧眼,藏着无穷无尽的痛苦。
少年时,总盼望着能参透真理,拥有强大无匹的力量。
到得通晓玄术时,又曾急迫于想要知晓,古往今来之事,以及看清那些绝难窥探的隐秘。
直到领悟仙力,初觉天道巍峨,非是人力所能撼动。
道心深处又生出几许后悔。
当初不该凭借卓绝灵识,拥有旁人极度艳羡的造诣。
个中苦楚,若是说给他人听。
难免被认为是无心调侃之言。
鹿朝先手执酒葫芦,鼻息沉重道:“我们都曾是十七岁的少年郎。可无论拥有再绵长的寿命,也无法重回十七岁。”
沈清河笑道:“鹿前辈,不知可否听说过转生宗?”
鹿朝先啐了一口,怒骂道:“转生修行,摆脱过往的恩怨,以及无法遗忘的过去。甚至连亲族关系,师承深恩,一并抛诸脑后。这等修炼门路,与畜生何异?”
阴阳二老和转生宗,颇有些渊源。
哪怕认同鹿朝先的话,也不能附和其言。
沈清风默然无语。
至少在他的道心深处,怀揣着古旧的亲情脉络。
阴阳二老的兄弟羁绊,正是来自于生身父母。
数千年光阴流转,始终未曾淡化。
沈清河只好打起了马虎眼:“天星界的修炼者,历经千万载,演化出无穷无尽的修炼法门。甚至有人以人材,炼化提升修为。以转生保留前世记忆和功法,拥有无上造诣,倒也在情理之中。”
鹿朝先笑道:“你们兄弟二人和转生宗的事,可以瞒得过他人,却是难逃老夫一双慧眼…你帮他们说话,在情理之中。”
沈清河坦然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夫和转生宗的几位道友,确实交情颇深。纵使不认同他们的道,也不能出言揭短。”
鹿朝先笑道:“你这句话,与那后来者,有几分相似之处。”
阴阳二老对望一眼,皆是从鹿朝先的言语间,更加清晰地看到了一位丰神俊逸的少年。
陈丰年修习农道,近于人间事,笑道:“不知这萧道友,和凤仙儿之间,可会有情愫暗生。”
鹿朝先含糊道:“太过明媚的少年,总归过于惹眼。哪怕是再过清冷,道心中有所坚持。可这情之一字,没有人能说得清楚,讲得明白…”
陈丰年身为大能,知道精通玄术,必要隐藏天机。
关于萧安的事,不能讲得太过清楚。
否则日后招惹到了上界仙神,连同因果纠缠,一并责罚,必会引火烧身。
希求长生大道,总是受天地禁锢。
有朝一日,能够得悟大道。
彼岸的尽头,并不是辽阔的自由,而是更强的禁制…
陈丰年悠然道:“相守不如相知。我还记得年轻时候,也曾爱过几位明媚的女子…有些已化作尘泥,有些造诣颇深,当然,还有一些,已经失去了音信…”
天下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即便是布设天幕极夜的鹿朝先,也不知道等在前方的禁域,究竟潜藏着何等危机。
唯有知晓一事。
若萧安能在这等险境中安然退身,他的大气象,可称古往今来,绝无仅有。
毕竟在那一片茫茫暗夜中,藏着连仙力,都无法抵御的力量。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
萧安曾以为,当初的凝聚灵气,已是这辈子最难的事。
直到四下里茫茫黑暗,再也辨不清本真身躯,以及是非曲直,还有那浩瀚磅礴的时间长河,究竟还是否存在。
忘我乃是佛修中的境界。
以自身灵觉,达成忘我容物之境。
可肉身寂灭,终归是在坐化涅槃之时。
置身于从未踏足的朦胧,不知是生是死,魂灵无有归处。
生与死的间隔,喜怒哀乐的转变,仿佛天际星辰,隔着九重云霄。
荣辱升沉,似乎是上辈子的事。
甚至连他自己,都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不知姓甚名谁,又为何劳碌奔波。
只想在这种迷蒙的幻境中,陷入无始无终的长眠。
大道于我何加焉?
不过是过眼烟云,稍纵即逝而已。
萧安在这朦胧中,不需记挂所有令他开心,或者忧虑的事。
这,便是大道吗?
正在这极度危险的刹那,一股强烈意念,冲击着他的道心。
吾乃来自偏僻海岛,勇往直前的修炼者。
名唤萧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