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废土坐标,绝望残响
诺登斯那蕴含着无尽岁月与真相重量的告诫,如同冰冷的星辰陨铁,带着不可抗拒的引力,狠狠砸入烬的灵魂之海,激荡起滔天波澜。屈服,成为那为应对终极虚无而异化的“守护者”的一部分,或许能换取短暂的安宁与既定的“未来”;反抗,则踏上一条遍布荆棘、几乎注定被碾碎的不归路,成为必须被修正的“系统错误”,直面那积累了无数纪元、横跨多元宇宙的冰冷伟力。
抉择,在星海图书馆那亘古的寂静中,只持续了瞬息。
在那枚锈迹斑斑、仿佛承载了无数文明最后呐喊的青铜钥匙悬浮于前的刹那,烬伸出了手。他的动作稳定得如同龙渊最深处的岩层,没有丝毫犹豫与颤抖。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粗糙青铜表面的瞬间,钥匙上斑驳的、仿佛凝结了亿万年的锈迹,如同被无形的时光之流冲刷,片片剥落,簌簌而下,露出其下流淌着的、如同将整条星河浓缩其内的璀璨而复杂的内部结构——那是由无数细微到极致的、闪烁着星辉的光点构成的、不断变幻的坐标图谱。一股清晰、灼热、带着不屈意志与悲怆记忆的坐标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流,强势地涌入他的意识海,与他掌心中那枚来自墨提斯女神的“指引之泪”晶体产生强烈的共鸣,两者共同指向一个遥远、破碎、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维度节点。
他回头,目光与青鸾相遇。无需任何言语,那双清澈如秋水、此刻却写满了坚定与决然的眸子,已然给出了答案。她上前一步,冰凉却坚定的手紧紧握住了他另一只覆盖着细密龙鳞的手。无论前方是并肩作战的微光,还是共同沉沦的永恒黑暗,她都将追随,义无反顾。
最后一次,榨取着体内那早已濒临极限、布满了蛛网般裂痕的“坐标引擎”的最后潜能。空间被撕裂的感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尖锐的、仿佛法则本身在哀嚎的痛楚,强烈地抗拒着通往那个被标记的坐标。剧烈的、足以让灵魂剥离肉身的眩晕与维度扭曲感之后,当周遭那光怪陆离、色彩混乱的维度乱流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两人勉强在虚空中稳住身形,带着一丝残存的期盼与巨大的不安,望向这片被钥匙和泪水共同指引的、传说中的“反抗者联盟”最后的联络点——
然后,他们如同被最冰冷的法则冻结,彻底凝固在了原地,连呼吸都为之停滞。
预期中或许隐蔽于某个星云背后、或许潜伏于维度夹缝、或许至少应该存在着某种防御工事和一线生机的聚集地,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粗暴地、赤裸地、充满恶意地闯入他们视野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只能用“终极坟场”或“宇宙伤疤”来形容的……废土战场。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实施了终极“处决”后,又被反复践踏、彻底遗弃的刑场。
天空,是永恒的、令人灵魂压抑的暗红色。那并非落日余晖或任何温暖的光谱,而是由某种凝固的、散发着浓郁腥甜气息与高能物质烧焦后的恶臭混合而成的能量尘埃、星云残骸以及……疑似干涸的、规模以光年计的血痂构成。它如同一张巨大无比、肮脏不堪的裹尸布,覆盖着视野所及的一切,隔绝了所有来自正常宇宙的光线与希望。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只有无数破碎的、棱角狰狞的、如同被无形巨手生生捏爆的星辰残骸,如同漫天的、空洞着眼窝的苍白颅骨,在这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天幕下,进行着缓慢、死寂、毫无意义的漂浮与偶然的碰撞,发出沉闷如丧钟的撞击回响。
大地(如果那扭曲、破碎、焦黑的一片还能被称之为大地)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仿佛被地狱之火反复灼烧过的焦炭。布满了深不见底、如同星球伤疤般的裂谷,以及一个个巨大到足以吞没山脉的、边缘呈现出琉璃化光泽的撞击巨坑。一些区域,顽强地矗立着曾经宏伟建筑的扭曲骨架——那可能是某个科技文明辉煌时代的星际船坞,钢铁的桁架以超越物理常识的角度弯折,如同垂死巨兽的肋骨;也可能是某个魔法种族耗费万年建造的浮空城核心,如今只剩下断裂的、铭刻着黯淡符石的基座,半埋在散发着恶臭的焦土之中,诉说着往昔的荣光与最终的寂灭。
更令人心悸,甚至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散布各处的、形态各异的巨大金属残骸。有的如同连绵的山脉,是某艘超级战舰的龙骨,其金属表面不再反射光线,而是覆盖着一层不断蠕动、散发出诡异磷光与孢子的真菌森林,仿佛某种异次元的生命正在以其为温床,进行着令人不安的繁衍;有的则是某种庞大机械造物被暴力撕扯下来的断裂肢体,粗大的液压管路如同撕裂的血管般耷拉着,关节处还不时失控地迸射出危险的、扭曲的能量电弧,发出如同垂死巨兽最后哀嚎般的刺耳尖啸与嗡鸣,在这死寂的世界里显得格外瘆人;还有一些残骸,其材质、结构、乃至存在的逻辑,都完全超出了烬和青鸾的认知范畴,充满了非理性的、仿佛来自最深噩梦的怪异感,仅仅是注视,就让人心智动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复杂气味——高压电弧击穿空气产生的刺鼻臭氧,特种合金被超高温度熔毁后散发的金属蒸汽,有机物在异常能量环境下腐败产生的恶臭,以及某种……更加本质的、仿佛宇宙法则被强行撕裂、蹂躏后残留的、概念层面的“血腥味”。一种绝对的、足以逼疯任何生灵的死寂笼罩着这里,但那死寂之下,又仿佛潜藏着无数文明亡魂不甘的、充满了痛苦与诅咒的、永无止境的低语,如同背景噪音般折磨着感知。
青鸾脸色苍白如雪,娇躯微微颤抖。她缓缓蹲下身,纤细的、带着自然生命光泽的指尖,带着一丝敬畏与恐惧,轻轻触碰那焦黑、冰冷、坚硬、仿佛吸走了所有生机与希望的地面。她的自然之心,这颗与万物生机共鸣的本源,在此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如同被亿万根毒针刺穿的剧烈刺痛与强烈排斥。她抬起头,望向烬,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沉的悲哀,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烬……这里的法则……被彻底‘污染’过,不是净化者的那种扭曲与堕落,而是更彻底、更绝对的……某种超新星级别的、针对‘存在’本身根基的概念性‘净化’……所有的生机脉络,所有的可能性种子,所有的未来分支……都被……被连根拔起,彻底‘抹杀’了……”
烬沉默着,如同一尊亘古存在的暗金雕像。他那双金色的竖瞳,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缓缓地、极其凝重地扫过这片充斥着终极绝望的景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片废土残留的能量痕迹极其混杂且狂暴——有类似序列者那种冰冷、精准的解析力场残留,有净化者那污秽、扭曲的堕落波动侵蚀,还有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但同样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毁灭与终结意味的力量烙印,相互交织,如同不同刽子手留下的、重叠的屠戮印记。这里显然经历过不止一次,而是反复多次的、来自归墟协议不同序列单位的、残酷到极致的“大清洗”。诺登斯口中那最后的“联络点”,早已在不知何时的某次清洗中,化为了眼前这片真正意义上的、被多元宇宙遗忘的、文明的集体坟场。
希望,那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期盼,在这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废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仿佛一声微不足道的叹息,瞬间便被无尽的绝望所吞没。
就在烬的心跟随着目光所及的景象不断下沉,几乎要被这片终极废墟所带来的沉重与虚无彻底吞噬时,他那历经无数血战磨砺出的、远超常理的敏锐感知,骤然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充满了敌意与审视的……被注视感。
不是来自那暗红色的、令人压抑的天空,不是来自那些巨大、怪诞的金属残骸阴影,而是来自侧面一片由无数扭曲的合金板材、断裂的晶体管道、以及某种类似生物甲壳的碎片堆积而成的、如同怪诞抽象雕塑般的“山峦”深处。
“唰——!”
几乎没有丝毫的能量波动预兆,如同从阴影本身中渗透而出,十二道身影,如同经过了最严酷环境筛选的鬼魅,从那些扭曲金属的缝隙间、从焦土地表的裂谷中、甚至从那些仍在发出垂死能量尖啸的残骸后方,以一种极其专业、迅捷、带着浓烈敌意与千年警惕形成的半包围阵型,悄无声息地闪现而出,将烬和青鸾两人,牢牢地围在了中央。
这十二个身影,形态各异,堪称一场来自崩坏多元宇宙的、“异常”与“不屈者”的活体展览。
有身披破烂不堪、沾染着不明污渍的深色斗篷、周身笼罩在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奥术光辉中、但面容枯槁如同在沙漠中风化了千年的干尸、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执着火焰的法师;
有身体超过三分之二被各种型号不一、粗糙焊接、甚至带着锈迹的机械部件替代、裸露的管线如同扭曲的血管、眼中闪烁着不稳定危险红光、散发着机油与血腥混合气息的战士;
有通体呈现出流动水银质感、没有固定五官与形态、仿佛一团拥有意识的液态金属、在不断变幻中折射出周围扭曲景象的奇异生命体;
有背负着一对巨大但已然生锈、羽毛稀疏脱落、甚至能看到内部金属骨架的翅膀、眼神却锐利如鹰、指甲尖锐如钩的类人生物;
有全身被厚重、布满苔藓与刻痕的岩石铠甲包裹、只露出一双如同地心熔岩般炽热燃烧的眼睛、行动间带着大地轰鸣般沉重脚步声的庞大存在;
还有一个蜷缩在某种生物质甲壳内、仅露出几根颤动传感触须、散发着微弱精神波动的节肢类智慧生命……
他们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严重的、新旧交织的伤势,以及长期在绝望环境中挣扎求存所留下的、刻入骨髓的疲惫与风霜痕迹。但他们的眼神,却如同在尸山血海中千锤百炼出的、最锋利的刀锋,充满了对任何外来者的不信任、审视,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仿佛见惯了背叛与死亡的冰冷敌意。
为首者,是一个身材格外高大、挺拔、披着一件沾染了深色油污、凝固血渍和焦痕的灰色兜帽披风的身影。他缓缓抬起一只手臂——那手臂同样是奇特的混合体,小臂以下是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布满了细微划痕的机械结构,手掌则是覆盖着仿生皮肤、但指关节明显经过强化改造的形态。他用这只手,掀开了遮掩面容的兜帽。
露出的面容,让烬和青鸾的目光瞬间凝固。那并非完全的人类面孔,左半边是饱经风霜、古铜色皮肤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疤痕、嘴角紧抿、透着一股铁血与沧桑的人类特征,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而右半边,则是冰冷的、闪烁着幽蓝色运行指示灯与散热微孔的金属结构,一只结构复杂的机械电子眼取代了原有的眼球,此刻正以极高的频率,发出几乎不可闻的扫描声,冰冷的光束如同实质般刮过烬和青鸾的全身,尤其是烬手中那枚仍在微微散发着星辉坐标的青铜钥匙。
他的声音响起,带着独特的金属摩擦质感共鸣和一种深深的、仿佛在无数背叛与失望的灰烬中浸泡过的疲惫与冷漠:
“又一个……循着那该死的‘钥匙’找来的傻瓜。”他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冰的手术刀,精准而冷酷地刮过烬的脸庞,仿佛要剥离他的血肉,直视其下的灵魂,“告诉我,陌生的龙裔,还有你身边这位……散发着令人不适的生命气息的同行者。凭什么,我们要相信,你们不是‘协议’派来的、伪装成迷途羔羊的……最后一位,负责清理我们这些残渣的清道夫?”
中篇:猜忌壁垒,锋芒初试
废土战场那原本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因这十二位幸存者的突兀出现而被打破,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神经紧绷、如同行走于拉满弓弦之上的、剑拔弩张的极致紧张氛围。
那半机械将军——代号“断钢”的话语,如同浸透了冰毒的匕首,不仅冰冷,更带着腐蚀性的怀疑,直指所有信任关系的核心。他们显然经历了太多聚集地的陷落,见证了太多在绝境中来自“同伴”的背叛,以及在协议那无孔不入的心理战术下,人性(或类似智慧生命的情感逻辑)所能呈现出的最黑暗的扭曲。在这里,信任是比未被污染的水源、比稳定的能量核心更加奢侈、也更加危险的奢侈品。
烬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十二道聚焦而来的目光中所蕴含的沉重压力,那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在背叛与忠诚的炼狱中反复淬炼后,所形成的、对任何“异常”与“未知”近乎本能的排斥与最高级别的警惕。他甚至能敏锐地捕捉到几股隐晦而强大、性质迥异的能量波动,已经从不同的角度,如同毒蛇般牢牢锁定了他和青鸾的能量核心与可能移动的轨迹,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任何微小的、可能被误解为敌意的动作,都会瞬间引爆这蓄势待发的致命攻击。
他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防御或攻击姿态。而是缓缓地、动作清晰且稳定地,将掌心中那枚青铜钥匙托得更高一些,让那内部流淌的、如同星辉编织而成的坐标图谱,更加清晰地展现在所有幸存者眼前。他的目光平静如古井深潭,毫无波澜地迎向断钢将军那充满审视的、一半血肉一半机械的视线,声音沉稳得如同龙渊海沟最深处的岩石,不带丝毫情绪的波动,却蕴含着自身的力量:
“我名烬,来自编号K-734宇宙。这位是青鸾。我们并非受命于任何存在而来,我们踏上这条遍布荆棘的道路,只因智慧女神墨提斯以自身神格陨落、存在消散为代价换取的指引,以及星海图书馆守护者诺登斯托付的这枚钥匙。”
他提到了“墨提斯”和“诺登斯”的名字。这两个名字,尤其是后者,似乎在这些幸存者中拥有一定的分量,围拢的圈子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骚动与能量涟漪,但那厚重的、由血与火铸就的警惕壁垒,并未因此而出现丝毫瓦解的迹象。
“诺登斯……”断钢将军的电子眼中,幽蓝色的数据流快速闪烁、比对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那个老古董,知识的活化石……他确实还存在着。但这并不能证明任何事,更不能洗清你们的嫌疑。”他的机械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协议最擅长的,就是玩弄记忆、篡改信息、伪造因果。精心编织一段感人肺腑的‘指引’与‘托付’,对它而言,不过是消耗些许计算资源的游戏。”
这时,那位周身笼罩在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奥术光辉中的枯槁法师,用沙哑得如同两块粗糙砂石相互摩擦的嗓音开口了,他那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火死死地钉在烬身上:“你说你来自K-734宇宙?那个……被协议内部标记为最高优先级‘Ω级异常’,据情报显示,在经历标准格式化后,竟离奇地诞生了‘原生创世之力’的宇宙温床?”他的语气中,除了浓得化不开的怀疑,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贪婪与灼热。
“据我们所知,所有被标记为‘Ω级’的宇宙,都处于协议最严密的监控与封锁之下。你能从那样的地方‘逃’出来,本身就充满了可疑之处,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另一个身体如同流动水银、没有固定形态的生命体,发出咕噜咕噜的、仿佛液体翻滚的怪异声响,它的“面部”区域荡漾着,模拟出一种极其逼真的讥讽与不屑的表情,“或许,更合理的解释是,你就是协议从那个特殊的宇宙中捕获后,经过精心‘调试’与‘改造’,专门投放到我们这群残渣面前的……特洛伊木马?最后的测试程序?”
猜忌与怀疑,如同这片废土上弥漫的有毒尘埃,无孔不入,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青鸾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敌意,忍不住上前半步,清澈的眼眸中带着急切,想要开口为烬辩解,却被烬用一个极其轻微、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制止。在这种环境下,在这种一群早已将警惕刻入骨髓的幸存者面前,任何情绪化的、缺乏实质证据的辩解,都只会被视作心虚与伪装的破绽,可能瞬间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我无法,也不可能,仅凭苍白无力的言语,就彻底消除你们心中那由无数伤痛与背叛筑起的壁垒。”烬的声音依旧平静,但一种无形的、源自龙皇本源、历经无数征战沉淀下来的威严与力量感,开始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并非挑衅,而是自然而然地抵消、抗衡着周遭那充满恶意的力场压迫,“真相,需要行动来铸就,需要事实来证明。我们穿越无数危险的星海,历经不同的宇宙,并非为了在此地寻求你们的庇护或施舍,而是为了寻找可能……并肩面对那共同敌人的、真正的同伴。”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写满了不信任与沧桑的面孔,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凛冽的锋芒:“如果你们坚持认为,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你们最后的栖身之地的威胁……”
他的话音,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骤然掐断!
废土战场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暗红色天幕之上,毫无任何能量积聚或空间扰动的征兆,就被一道极其刺眼、边缘绝对笔直、散发着比序列者和净化者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不容置疑的“终结”与“清除”意味的——银色裂痕,猛地、粗暴地撕裂开来!
那裂痕如同天神用利刃划开的伤口,横亘在天幕之上,内部是深邃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暗。紧接着,如同早已等待在巢穴之外的杀戮蜂群,数十艘体型远比序列者梭形战舰更加庞大、结构更加复杂精密、通体闪烁着无情银光、仿佛本身就是“效率”与“毁灭”化身的菱形战舰,排列着完美的攻击阵型,从那银色裂痕中蜂拥而出!
它们没有进行任何形式的警告、扫描或目标识别。在完全脱离裂痕,进入这片废土战场的瞬间,所有战舰下方那密密麻麻、如同复眼般的炮口,在同一微秒内,亮起了凝聚着恐怖能量的、令人心悸的银白色光芒!下一刻,如同宇宙尺度上的金属风暴,纯粹由“分解”与“湮灭”法则高度压缩构成的银白色光束,如同死亡的暴雨,朝着废土战场这片区域,进行了无差别、全覆盖、饱和式的毁灭性打击!意图很明显——将这片区域,连同其中可能存在的一切“异常”,彻底地从存在层面上抹去!
“是清除舰队!最高警戒!快散开!寻找掩体!”断钢将军发出一声混合着金属咆哮与人类怒吼的嘶吼,仅存的那只人类眼眸中,瞬间爆发出刻骨铭心的仇恨与一丝深可见骨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绝望。他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级别的打击。
十二名幸存者的反应,快得超出了生理极限,显然对此种突发袭击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与条件反射。他们如同被惊扰的狼群,瞬间爆发出各自的力量——枯槁法师挥舞着如同枯枝的法杖,撑起一面摇摇欲坠、却凝聚了复杂符文的多重奥术护盾;断钢将军抬起他那半机械化的手臂,手臂外侧装甲层层打开,露出一个结构复杂的能量发射矩阵,一道粗大的、极不稳定的高能粒子混合束带着决绝射向一艘最近的清除舰;那水银般的生命体瞬间液化,融入地面阴影;岩石巨人发出一声沉闷的怒吼,双臂交叉,厚重的岩石铠甲发出嘎吱声响,硬生生挡在几个行动稍慢的同伴身前;背生锈翼的类人生物则奋力振动残破的翅膀,试图进行高速机动规避……
然而,这支突然出现的清除舰队,其火力密度、强度以及科技(或法则)层面,明显远超他们以往遭遇的任何巡逻队或小型清扫单位。那银白色的分解光束,如同死神的精准镰刀,轻易地撕裂焦黑的土地,将其化为最基本的粒子;蒸发那些巨大的金属残骸,仿佛它们只是阳光下的冰雪;将一切接触到的物质与能量,都无情地还原为毫无意义的、沉寂的宇宙背景信息!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战场。那位背负生锈翅膀、代号可能为“鹰眼”的类人生物,因为一次闪避的角度计算稍有偏差,一只残破的翅膀连同周围的护体能量,被一道边缘掠过的分解光束轻轻擦过。瞬间,那半只翅膀,连同其所处的微小空间区域,就如同被最高效的橡皮擦从现实画布上抹掉一般,彻底消失无踪!他失去了平衡,发出痛苦的哀嚎,从低空翻滚着坠落,被附近那位岩石巨人险险地接住。
“掩护鹰眼!集中火力,攻击它们的护盾节点!”断钢将军咆哮着,指挥着残存的抵抗力量。他的高能粒子束击中了一艘清除舰的银白色护盾,却只是在上面激起了一圈迅速平复的能量涟漪,未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损伤,反而引来了更加密集的光束反击。
其他的幸存者也各施手段,奥术飞弹如同烟花般撞击在战舰护盾上湮灭,机械炮弹在密集的能量光束中如同玩具,元素冲击波被轻易分解……他们的个体实力无疑极为强悍,战斗经验也丰富到极致,但在数量众多、且科技与法则层面明显高出不止一筹、配合无间的清除舰队面前,他们的反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同螳臂当车。防线在肉眼可见地迅速崩溃,伤亡随时可能再次出现,绝望的阴云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这群残存的火种淹没。
就在这极度混乱、能量肆虐、生死一线的战团边缘,一道格外凝聚、轨迹刁钻的银白色分解光束,如同拥有自主意识的毒蛇,巧妙地绕过了主要战团的能量乱流与拦截,悄无声息地、以一個极其诡异的角度,射向了一个因为极度的恐惧而蜷缩在一块相对完好的巨大金属残骸阴影角落的、瘦小单薄的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来自某个科技宇宙、穿着破烂不合身的防护服、脸上沾满污垢、眼中充满了懵懂与极致恐惧的、年纪似乎不大的孩童!
“不!小心!”青鸾的感知捕捉到了这危险的一幕,她发出惊急的呼喊,体内翠绿色的自然光华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试图在远处凝聚出坚韧的灵性藤蔓与生命屏障去阻挡。但那道分解光束的速度太快,太过于突兀,她的救援,眼看就要晚上那致命的瞬息!
千钧一发之际!
时间,仿佛被强行拉长、凝固。
一道暗金色的身影,如同超越了空间本身的限制,又像是早已预判到了这一切,以一种近乎“闪现”的方式,突兀地、坚定地、毫无犹豫地出现在了那蜷缩的孩童与那夺命的银白色光束之间!
是烬!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面对那袭来的毁灭之光,只是本能地、最大限度地张开了自身那蕴含着龙族本源力量的暗金色护盾,同时,将那深藏于体内、与“创世”相伴相生、代表着终极“无”之概念的——创世伤痕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精度,瞬间调动、压缩、集中于自己的背部脊椎区域!
“轰——!!!”
蕴含着绝对分解与湮灭法则的银白色光束,结结实实、毫无花巧地轰击在了烬的背心之上!
预想中,身体被瞬间分解、化为基本粒子消散的景象并未出现。那足以轻易将一座巍峨山脉、甚至一颗小型行星从存在层面抹除的恐怖光束,在触及烬背部龙鳞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个无形的、深不见底的、连接着万物终结之地的“黑洞”!
以烬的背部撞击点为中心,空间的质感发生了诡异的、令人心智混乱的塌陷和扭曲!一个不断逆向旋转、吞噬一切光线、能量、甚至“存在”概念的、仿佛由纯粹“虚无”构成的黑暗波纹,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骤然扩散开来!那银白色的分解光束,如同投入了无边无际的归墟之地,被那黑暗波纹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吞噬、吸收、湮灭!连一丝一毫的能量涟漪、一点毁灭性的冲击波动,都未能逸散出来,仿佛那道光束从未存在过!
然而,这并未结束!
那绽放的黑暗波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拥有了某种悖逆常理的“食欲”。在彻底吞噬了那道分解光束后,它竟然沿着光束袭来的原始轨迹,如同拥有意识的黑色闪电,又如同蔓延的死亡触须,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瞬间反向侵蚀、触及了远方那艘发射这道光束的、体型庞大的菱形清除舰!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没有四散飞溅的金属碎片,没有能量殉爆的绚烂火光。
那艘体积庞大、科技森严的清除舰,连同其周围一小片空域内的另外几艘来不及规避的同类型战舰,就在所有幸存者(以及那些似乎也拥有高级感知能力的清除舰)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如同被一只源自宇宙规则之外的无形大手,从现实的维度画布上,轻轻地、彻底地……抹去!
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地,只留下一片短暂的、连那暗红色天幕都仿佛被硬生生挖掉一块的、绝对的、连“虚无”都显得多余的真空地带!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任何物质、能量、乃至空间的概念存在过!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绝对零度冻结。
残存的清除舰队,那密集如雨的银白色光束戛然而止,所有战舰的动作出现了极其明显的、违背其高效逻辑的短暂停滞,似乎其内部的指挥系统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数据风暴与逻辑冲突。
所有正在拼死抵抗的幸存者,包括那位正在艰难抵挡光束的断钢将军,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道依旧巍然屹立、背部仿佛连接着万物终结之源、散发着令他们灵魂都为之战栗气息的暗金色身影。看着他背部那缓缓平复、最终隐没、却在他们脑海中留下了永恒烙印的黑色波纹,以及……几片因为他强行承受那恐怖冲击、超负荷引动本源力量而崩裂、从他背部脱落、此刻正缓缓漂浮在焦黑空气中、边缘还闪烁着细微而危险的虚无电弧的、暗金色的、蕴含着磅礴龙威与一丝“无”之概念的龙鳞。
烬缓缓地转过身,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力量过度透支后的苍白,呼吸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刚才那一瞬间的绝对防御与悖论反击,对他而言,同样是极其沉重的负担,甚至可能触及到了某种本源。他先是看了一眼身后那个因为极致恐惧而暂时失语、呆呆望着他的孩童,确认其无恙后,目光才缓缓扫过周围那些仿佛石化了的幸存者们,最终,再次定格在半机械将军断钢那张混合着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某种剧烈挣扎表情的脸上,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仿佛源自宇宙规则本身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
“现在,可以证明了吗?”
下篇:火种重燃,归途之请
死寂,再次如同浓稠的墨汁,笼罩了这片废土战场。但这一次的死寂,与之前那种令人绝望的、万物终结的沉寂截然不同。其中混杂了无与伦比的、颠覆认知的震惊,难以置信的恍惚,以及……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如同在永夜中骤然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炽热而颤抖的火光!
残存的清除舰队,在经历了那短暂的、违背其高效逻辑的停滞和内部显然正在进行着超高速的数据交换与威胁重估后,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更高层级的指令。它们并未再次发动那看似无用的攻击,而是如同退潮的银色海水,保持着严密的防御阵型,高效且迅速地向着天幕上那道正在缓缓愈合的银色裂痕退去。裂痕如同伤疤般消失,暗红色的天幕恢复了原状,仿佛那支带来毁灭的舰队从未降临,只留下满地疮痍和空气中残留的、冰冷的能量余味,证明着刚才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锋。
幸存的十一位反抗者(那位断翼的“鹰眼”在同伴的紧急处理下,暂时稳住了伤势,但失去了飞行能力),缓缓地、带着依旧未曾完全散去的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难言、如同翻江倒海般的情绪,重新向着中心围拢过来。他们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冰冷的敌意,而是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探究、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以及一种……仿佛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中挣扎了万年,终于亲眼看到了那道撕裂黑暗的、真实不虚的曙光般的、强烈的悸动与渴望。
那位半机械将军——断钢,缓缓地、如同进行着某种庄严的仪式般,弯下了他始终挺拔如钢枪的腰脊。他用那只覆盖着仿生皮肤、却蕴含着机械力量的手,极其小心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般,从焦黑的地面上,捡起了那片距离他最近、边缘依旧残留着细微虚无气息、散发着暗金色光泽的龙鳞。
龙鳞入手,出乎意料的沉重,仿佛托着的不是一片鳞甲,而是一颗微型的、密度极高的星体。其中蕴含的那丝“无”之概念,让他那精密无比的机械义肢内部的传感器都发出了一阵过载的细微嗡鸣与警告提示。他的电子眼中,幽蓝色的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疯狂速度刷屏、分析、比对,最终,那冰冷的电子眼和旁边那只属于人类、饱经风霜的眼眸中,同时爆发出了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混合着震撼、狂喜、以及某种最终下定决心的锐利光彩。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两盏骤然点亮在黑暗中的探照灯,灼灼地、紧紧地锁定在烬的身上,那带着独特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第一次彻底褪去了之前的冰冷、怀疑与疲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的郑重:
“以残存‘铁砧’军团最高指挥官,代号‘断钢’的名义……”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颤抖,进行着某种古老而神圣的确认仪式,“……欢迎加入,‘烛龙’。”
“烛龙……”烬低声重复了这个被赋予的代号,并未提出异议。在这个危机四伏、背叛与死亡如影随形的多元宇宙战场上,一个承载着力量与期望的代号,远比一个容易暴露来源的真名更有意义,也更安全。
断钢将军深吸了一口气,尽管他的机械肺可能并不需要这个象征性的动作来辅助运行。他猛地转过身,用那只完好的、属于人类的手臂,用力地、坚定地指向身后那些虽然伤痕累累、气息萎靡,却因为亲眼见证了刚才那神迹(或者说悖论)般的一幕,而眼中重新燃烧起灼热生气与不屈意志的幸存者们——那位枯槁的奥术师、流动的水银生命、庞大的岩石巨人、蜷缩在甲壳中的节肢生命……等等。
“如你所见,我们,就是‘反抗者联盟’……在已知的、还能保持联系的范围内,最后残存的、尚且具备活动与战斗能力的火种。”他的声音带着沉痛,仿佛在宣读一份阵亡者名单,但也带着一丝属于战士的、永不磨灭的骄傲,“我们来自不同的宇宙,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文明体系,因为不愿屈服于协议的‘标准化格式化’,不甘心坐等那连存在概念都能抹除的‘大寂灭’降临,才凭借着各自的挣扎与运气,最终聚集于此……或者说,在这片协议的垃圾场、文明的坟场中,苟延残喘,等待着渺茫的转机,或者……最终的灭亡。”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烬身上,那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无比清澈,也无比的……迫切,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们失去了太多的家园,太多的战友,太多的……未来。这片废土,也早已被协议标记,不再安全,每一次清除舰队的到来,都可能是我等的末日。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强大的、足以撼动舰队战力的战士,我们更需要一个……希望的发源地,一个能够让我们这些‘错误代码’、‘异常变量’重新扎根、休养生息的……土壤!”
他紧紧攥着手中那片暗金色龙鳞,仿佛攥着整个多元宇宙反抗者最后的希望与命运,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破釜沉舟的决断:
“‘烛龙’,你刚刚展现的力量,是我们在与协议漫长而绝望的对抗岁月中,在所有记录与传说里,都从未亲眼见证过的。那不是简单的、极致的毁灭,那是……从‘无’中衍生出‘有’,又让‘有’重归于‘无’的奇迹!是颠覆协议那基于过往一切数据建立的、冰冷逻辑的……活体悖论!”
他上前一步,几乎与烬面对面,电子眼中幽蓝的光芒锐利如剑,仿佛要刺入烬的灵魂深处:
“现在,履行你作为被认可的‘同伴’,所需要承担的第一个责任,也是关乎我们所有人最终命运的最重要的责任——”
他抬起那只机械与血肉混合的手臂,用力地、毫不迟疑地指向烬,话语如同经过轨道炮加速的合金弹头,带着巨大的动能与决心,轰然撞击在烬和青鸾的心头:
“带我们,去你的宇宙!去那个能被协议标记为‘Ω级异常’、能够孕育出‘原生创世之力’的K-734!”
他的声音在废土战场的死寂中回荡,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狂热、期盼与不容拒绝的请求:
“我们需要一个安全的‘新家’,一个暂时处于协议逻辑盲区的‘避风港’,一个能够庇护我们这些‘异常变量’不再被持续追杀,并且可能……孕育出更多反抗火种,积蓄反击力量的——”
他顿了顿,用了一个极其特殊、沉重且充满了象征意义的词汇:
“‘子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