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一路没作耽搁，直奔南锣鼓巷。

本以为已经够低调了，可就在他准备往院门口走的时候，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隔着胡同巷杵在门口朝他打招呼。

“呵呵，李家小子，这是打哪回来啊！”

抬头一看，就见一个模样精瘦、带着个眼镜，头发花白的一副老学究做派的老头，正笑眯眯地站在那里。

阎富贵，对门九十五号院三大爷。

当初看原著的时候，李阳对这号人物，就没少了解。

总结一句话，就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处处贪便宜的精老头。

尤其是作为教师，自觉身份上不比李阳差多少，以往在胡同就没少摆谱，这不见了李阳，甚至连同志都懒得称呼，开口就是一副长辈口吻。

虽说李阳心中不喜，但街坊邻居的，面子功夫还是要给。

于是只能笑着提了提水桶：“呵呵，今天没什么事，出去钓了会鱼。”

阎富贵一听，顿时乐了。

作为南锣鼓巷出了名的“勤俭持家”，钓鱼这种白得便宜的事情，他自认为是整条巷子里，技术顶好的人物。

当初没闹饥荒的时候，他就隔三差五的往家里提几尾新鲜鱼。

直到后面闹了灾，大家都去哄抢，带鱼回来的次数，这才日渐减少。

尤其是眼下入了冬，那冰湖里仅剩不多的鱼儿，早就成了精了。

哪怕是他，都已经空手而归好几次了。

李阳能钓回来鱼？

他属实不信。

“呵呵，小李啊！现在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我知道你想改善，但是钓鱼，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阎富贵拍着袖口笑道，“这样，你要诚心想学，回头我手把手教你。”

好一个热心肠！

李阳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阎富贵打的什么算盘。

帮忙？只怕自己真应了，就合该阎老抠琢磨着怎么要好处了。

这种当，他当然不会上。

于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运气还行，回头再找阎老师讨教。”

什么叫运气还行？

阎富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走上前眼睛也不动声色地望桶里瞄去。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就见那不大的铝皮桶里面，竟然装了满满登登的鲫鱼，估摸着一数……足有五六条之多！

好家伙！

这是装了一桶的鱼啊！

那原本还想继续摆谱，好趁机沾点便宜的阎富贵，当即傻了眼。

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

惊愕、不解、嫉妒、最后彻底变成了一脸艳羡，只能干巴巴地挤出笑：“这……这么多鱼呢，你小子运气真不错啊！”

何止是不错啊！

这四九城附近，能钓鱼的地儿哪个他不知道？

眼下这个情势，这小子到底上哪弄来这么多鱼。

难道还有什么位置，是自己不曾去过的？

已经多次空军的阎富贵，看着如今满载而归的李阳，那种感觉简直比杀了他都难受，几乎下意识脱口问道：“这鱼，上哪钓的？”

李阳见状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笑着看了过来。

好似在看一个傻子。

上哪钓的，能告诉你？

就是往年，这种好事也不可能上赶着说出去。

更遑论，现在正闹着荒呢。

一个能出鱼的钓口，那跟金窝窝有什么区别？

除非是傻子，否则怎么可能说出去。

“我就随口问问。”

阎富贵哪能不明白李阳什么意思，只能悻悻的笑了笑。

但心中，却莫名有些窝火。

不就是钓了几条鱼嘛，用得着这么嘚瑟？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长辈。

当初那李家二老还在的时候，他跟老两口还是旧识哩。

虽然不满李阳的态度，但毕竟自己不占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偏偏就在这时，李阳却忽的浮现笑容，从水桶里摸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阎老师这是哪里话，大家都是邻居，这么多鱼我跟秀秀也吃不完，正好您拿一条回去？”

阎富贵猛地一愣。

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阳。

这顶好的鲫鱼，就这么送给他了？

可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的他，立刻反应过来。

原本有些不悦的老脸，浮现了灿烂的笑容：“这怎么好意思呢？”

嘴上随说着客套话，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

连忙接过了鱼，生怕李阳反悔似的。

“那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阎富贵一脸喜色，提着鱼就回了院子。

屋内，三大妈杨丽华看见阎老抠又提了一尾鲫鱼，立刻激动地喊了起来：“这是上哪弄得？你不是最近都没去吗？”

“呵呵，对门李家小子送的。”

“李阳，人凭啥送你啊！”

“那还用问，毕竟咱这身份地位摆着，一条鱼算得了什么。”

阎富贵脸上尽显春风得意，跟杨丽华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大了几许。

……

李阳目送着阎富贵离去，嘴角不由勾起一丝讥笑。

平白无故送鱼，当然不是他大发善心。

阎富贵这种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说白了就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小人罢了。

可有句话说得好，宁惹君子，不招小人。

这种人，能不得罪，还是尽量不要得罪。

自己这条鱼，算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面子是给了，但倘若对方今后仍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自己不客气了。

先礼后兵，这是李阳一贯的做法。

回到屋内，发现小妹并不在家，算算时间估计这会正在学校上课呢。

这些年，李阳省吃俭用，部队寄回来的钱，都供妹妹读书了，这才好不容易供她念完了高中，如今毕业，被分配到红星小学，就是阎富贵所在的学校当了个实习教师。

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趁小妹回来前，把鱼炖上。

丫头这几年过够了苦日子，蔫黄瘦不拉几，李阳瞅着就心疼。

炖个鱼汤，好好补补。

家里调味料所剩无几，好在盐和酱油还有，李阳找到几根冬萝卜，将最大的一条鲫鱼处理干净后，勉强炖了一锅。

随着火候见涨，香味很快就飘了出来。

时近黄昏，李秀秀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在了门口。

丫头带着一脸喜色，进门便迫不及待张口喊道：“哥，快试试这条围巾，看看合不合适。”

寒风袭来，李秀秀甚至来不及关门，就见立刻掏出一条棉线织就的大红色的围巾，一脸兴奋地就往脖子上套。

“你给我织了条围巾？”

李阳有些惊讶，什么时候织的，他怎么没发现。

不用问，肯定是这丫头背着他在学校织的，想偷摸着给他个惊喜。

围巾套在脖子上后，李阳摸着那绵密柔软的针脚，心中不由淌过一抹暖流。

但随后，他不由疑惑起来：“你这毛线哪来的？”

织条围巾，只怕要不少毛线吧！

就现在物资紧缺的情况，自家妹子上哪弄来这么多毛线？

“嘿嘿，这你就别管了，暖和吧。”

李秀秀透着一股傻气的笑着，两只小手，不动声色地往身后藏。

但这小动作，还是被李阳察觉。

他一把抓住李秀秀的手腕，一看之下，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就见那原本白净纤细的一双手，此刻布满了冻疮，一根根的手指头，冻得跟胡萝卜似的。

李阳心疼不已，脸色也微微沉了几分：“这怎么回事。”

为了让妹妹安心念书，家里的大小活，他从来都不让妹妹干，这手怎么可能冻成这样？

李秀秀有种被捉住犯错的感觉，一脸心虚解释道：“学校的王老师最近坐月子，家里正好缺人手，我就搭了把手，其实也没干什么。”

李阳恍然。

他终于明白，这些毛线上哪来的了。

自家平时活都舍不得让她干的妹妹，却在大冷天，给别人家洗尿布、伺候月子，就为了给自己这个当哥哥的织个围巾。

想到这，李阳只觉得感动又心酸。

他正想开口说什么。

却见李秀秀鼻子忽然嗅了嗅：“什么味道啊这么香？哥，你炖了啥好吃的。”

待走到灶台上一看，就见一锅冒着热气的鱼汤，正不住地散发着香味。

“鱼！？”

“哥！咱家今晚炖鱼啦？”

惊喜而又激动的声音，也随之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