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倩微微颔首,小娇接着说道:“除犒赏三军外,便是命小娇代为探望殿下,看看这百战之地,有何需求。”
她话语滴水不漏,随即目光微转,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周倩身后侍立的亲随队伍,最终在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气质却略显沉静的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这位是……”欧阳小娇故作不知,轻声询问。
周倩眼角余光瞥了潘军一眼,神色不变,语气平常:“哦,这是本宫的贴身侍卫,潘军。”她并未多言,仿佛那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潘军适时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姿态恭谨低调:“属下潘军,见过钦差大人。”他声音平稳,目光垂地,毫无恃才傲物之态,与传闻中那位“神机妙算”的高人形象相去甚远。
欧阳小娇微微颔首,目光却如最精细的尺子,在潘军身上悄然度量。她注意到此人虽姿态谦卑,但脊背挺直,呼吸绵长,显然身负不俗的武艺。更重要的是,他那份沉静,并非普通的木讷,而是一种内敛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与周围那些锋芒毕露的将领截然不同。
“潘侍卫不必多礼。”欧阳小娇语气温和,“一路行来,听闻北境将士英勇,屡出奇谋,方有大捷。潘侍卫常在殿下身边,想必也见识非凡。”
这话看似随口称赞,实则暗藏机锋,意在试探潘军是否会顺势自夸,或流露出非常之处。
潘军却依旧低着头,语气毫无波澜:“大人谬赞。北境大捷,全赖陛下洪福,殿下运筹帷幄,李将军及诸位同袍用命。属下区区一侍卫,唯尽本分而已,不敢言功,更不敢当‘见识非凡’之誉。”
回答得滴水不漏,将功劳全然推向上级和同僚,将自己隐于无形。
欧阳小娇心中微动,此人心性沉稳,不居功,不张扬,要么是真无大才,要么就是藏得极深。
她不再多问,转而看向周倩,笑道:“殿下治军有方,连身边侍卫都如此谦谨知礼,令人钦佩。”
周倩唇角微勾,似笑非笑:“欧阳姑娘过奖了。请先入城歇息,稿军事宜,稍后再议。”
两位女子目光再次交汇,一个雍容威仪,一个清冷睿智,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交织、试探。欧阳小娇知道,这次北境之行,想要看清那位“潘侍卫”,绝非易事。
而周倩也明白,父皇派来的这双“眼睛”,已经开始审视她最核心的秘密了。
劳军宴席设在天枢城守府大堂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气氛热烈。欧阳小娇坐于主宾之位,周倩主陪,李慕云、温路军等一众将领分列左右。
酒过三巡,欧阳小娇已然放弃从周倩那里直接探听潘军虚实的想法。这位公主殿下应对得体,言辞滴水不漏,将一切功劳归于父皇英明、将士用命,对自己身边的侍卫只字不提其功。
欧阳小娇心中了然,转而将目标转向了在座的将领们。她笑容温婉,举止得体,先是代表皇帝陛下表达了对北境将士的深切关怀和高度赞赏,随后便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两次关键性的大捷。
“李将军,”欧阳小娇举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敬佩,“天枢关外破敌大营,以及牧马坡设伏,两战皆堪称经典,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胜果,不知当时军中是如何谋划,竟能如此精准地把握战机?”
李慕云久经官场,深知其中利害,更明白潘军对于周倩乃至整个北境的重要性。
他放下酒杯,神色肃然,拱手道:“回钦差大人,此皆仰赖陛下天威,殿下坐镇指挥得当,我全军将士上下一心,同仇敌忾,方有如此大捷。具体战术,亦是众将群策群力,根据敌情临时应变所致,非一人一计之功。”
他巧妙地将功劳归于集体,模糊了具体策划者的存在。
欧阳小娇微笑颔首,心中却对李慕云的老成持重有了评价。她目光转向一旁面色激动、显然已有些酒意的温路军。
“温将军勇冠三军,此次为先锋破敌,立下头功,令人钦佩。”她适时赞道。
温路军本就性情直率,加之对潘军心怀感激,又被欧阳小娇一赞,话匣子立刻打开了:“钦差大人过奖!末将不敢贪功,若非……呃,若非殿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末将焉有今日?”
他还算记得李慕云之前的叮嘱,没有直接点出潘军,但话锋随即一转,忍不住拍案赞叹,“不过,说起破敌利器,末将不得不提那新式强弓!好家伙,那威力,那射程!五十步内能洞穿铁甲!若非有此神兵,我骑兵冲锋岂能如此顺利?发明此弓之人,当居首功!”
他虽未直接点名,但那股发自内心的崇拜和赞扬,以及“发明”二字,已让欧阳小娇心中雪亮。
传闻非虚,那潘军果然精通奇巧之术,而且已在实际战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就在温路军滔滔不绝地描述强弓威力之时,宴席角落,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将领参将王力,正默默地自斟自饮,低垂的眼睑下,目光却不时锐利地扫过侍立在周倩身后不远处的潘军。
王力,乃是太后族亲、枢密使成之梁管辖。他早已从这几次战役的异常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并接到了太后通过成之梁转来的太后懿旨:暗中探查侍卫潘军之底细,查明其真实能耐与意图。
此刻,他听着温路军对潘军(虽未提名)的极力推崇,看着李慕云刻意回避的态度,再观察着潘军那始终沉静如水、仿佛一切与己无关的神情,心中疑云更甚。
这个侍卫,绝不仅仅是公主的面首或普通亲信那么简单。太后的担忧,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欧阳小娇在明处巧妙试探,王力在暗处冷眼审视。这场劳军宴席,欢声笑语的背后,是多方势力对潘军这个突然崛起的“变数”的密切关注与暗中角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