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小娇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又难以明晰。她收回目光，对着周倩微微欠身，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和由衷的敬佩：
“是民女小器，只着眼于方寸之间的得失了。殿下胸怀家国，心系天下，此等胸襟气度，光风霁月，民女……佩服。”
她口中说着佩服，心中却更加确定，此事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周倩与潘军，这一主一仆，定然有着更深层的谋划。
只是这谋划究竟是什么？将利器拱手让人，还能从中得到什么更大的利益吗？她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两个人了。
回到独处的房间，房门合上的瞬间，欧阳小娇一直维持的平静从容终于瓦解。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绪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激荡难平。
镇国王爷周倩，还有那个神秘的侍卫潘军……这两人就像一团交织的迷雾，她越是试图看清，就越是深陷其中。
今日周倩反常的大方交出强弩图纸，潘军那无动于衷的平静，都让她觉得必有深意，却始终抓不住关键。
然而，此刻盘旋在她脑海中的，却是一个更为惊人、甚至让她感到荒谬的发现——周倩可能有孕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毫无征兆地劈入她的意识，让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掌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今日观察到的每一个细节：宴席间，周倩偶尔会不自觉地用手轻轻按一下腰腹，眉间掠过一丝极力掩饰的不适。
她起身走动时，那身原本宽大飘逸的亲王宫装，在某些角度和光线折射下，隐约显露出腰身不再如往日那般纤细流畅，小腹处似乎……
有了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尤其是周倩在侧身与李慕云低语时，那个角度的轮廓……
欧阳小娇对自己的观察力极有信心，她绝非无端臆测。
“但这怎么可能？”她低声自问，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镇国女王爷周倩身患宫寒之症，难以受孕，这几乎是满朝皆知、甚至一度影响过先帝对她婚配考量的“事实”！太医的诊断，多年的传闻，都指向这一点。
可是，她今日亲眼所见的身形体态，以及那些细微的、只有过来人或极其细心之人才能察觉的孕期反应……又该如何解释？
“难道……满朝皆知的传言是假的？”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若是假的，那这欺瞒的力度和范围可就太大了。
但若是真的……周倩的宫寒之症确有其事，那眼前这疑似有孕的状况，岂不是更加匪夷所思？
更关键的问题接踵而至，让欧阳小娇觉得自己的脑回路快要烧断了：
“殿下未曾婚配，身边亦无公开的驸马或面首……这孩子，从何而来？”
一个未婚、且被公认有生育障碍的亲王，突然疑似有孕……这不仅仅是私德问题，更是足以震动朝野、引发无数猜忌和攻击的惊天秘闻！
欧阳小娇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涛骇浪。她凝视着外面镇国王行辕的方向，那里灯火依旧，却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秘密的黑洞。
这次奉旨前来北境劳军，本以为只是探究一个奇人，完成陛下交于的重责。
却不料，先是解不开潘军这个深不可测的谜团，现在又可能撞破了长安公主如此惊世骇俗的秘密！
她感到一阵眩晕，既有发现秘密的悚然，也有被卷入未知漩涡的预感。这件事，比任何军国大事、朝堂党争都要棘手和危险。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慎之又慎。这个发现，是足以改变很多人命运的钥匙，但也可能是引爆一场巨大风暴的火星。
她该如何处理？是装作不知，还是……必须向陛下禀报？
欧阳小娇站在窗前，良久未动，清冷的月光映照着她凝重而复杂的侧脸。
这次天枢城之行，注定让她终身难忘。
夜风沁凉，却吹不散欧阳小娇心头的灼热与纷乱。她关上窗，在室内缓缓踱步，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心弦上。
“必须确认。”她对自己说。如此重大的事，绝不能仅凭观察臆测。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
首先，她回忆了今日宴席的细节。周倩面前的菜肴几乎未动，尤其避开了几样寒凉腥膻之物，只略用了些清淡温补的。
侍女奉上的，也似乎是特制的药膳汤水。其次，周倩起身时，身边的女官沈薇薇总会极为自然地靠近，虚扶的动作，更像是一种隐形的防护。
“医官……”欧阳小娇眼神一凝。镇国王的行辕内必有随军医官，且必定是心腹。直接询问绝无可能。但或许……可以从其他方面旁敲侧击。
她唤来自己的贴身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侍女领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行辕的夜色中。
她的任务是去探听，近日行辕内是否有异常的药味传出，或是否有生面孔的医者被秘密接引。
安排完这些，欧阳小娇坐回书案前，铺开纸笔，却迟迟无法落下。她要给陛下写密报吗？
写什么？写公主殿下疑似有孕，且可能与身边神秘侍卫有关？证据呢？仅凭自己的猜测和模糊的观察？
这无异于投下一颗惊雷，却可能炸伤自己，更会将局面推向不可控的深渊。
她想起了周倩白日那番“为国为民”交出图纸的言论，想起了潘军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难道……他们的反常之举，与这桩隐秘有关？是在为某个更大的计划铺路，还是在提前应对可能因身孕暴露而引发的风暴？
欧阳小娇搁下笔，决定暂缓密报。她需要看得更清楚。这个秘密，或许是她真正理解周倩与潘军这对主仆的关键，也是她完成陛下嘱托。
彻底探究潘军，无法绕过的一环。她有种预感，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漩涡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但也可能，借此窥见最核心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