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中会遇到有多少件令自己后悔的事?
林渊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就很后悔。
他刚刚结束深蓝国际学院的入学考试。
说是入学考试,实则就是对比一下笔迹,看你和高考时是不是一个人。
说实话,林渊觉得没什么意义。
后悔的地方也不在这里。
他后悔的是为什么要因为办入学手续的队伍太长,就决定先去四处走走呢?
虽然他选的这条小路确实更清净许多,
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空气里则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很清新。
他很喜欢这种安静。
但如果前面没有一个古怪女人就更好了。
只见林渊前方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
米色的风衣,硕大的白色口罩。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前倾,一动不动,像尊蜡像。
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刻意避开了她,让她整个人显得有些模糊。
林渊很想绕开。
可那女人先一步动了,她迈开步子,径直朝林渊走来。
她的步伐很小,频率却很快,裙摆没有一丝晃动,整个人像是贴着地面平移过来一样。
一种不协调的诡异感。
林渊停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那个女人在自己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一股淡淡的,似乎是铁锈和消毒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飘了过来。
“同学。”女人的声音从口罩后面传来,闷闷的,有些含混不清,“我……漂亮吗?”
林渊的视线扫过她那双死寂浑浊的眼眸,确认了。
裂口女。
这个平行世界在许多地方和前世是相通的,这是他当初想当文抄公,却悲惨地发现这个世界也有作家江南时就意识到的。
自然,也包括眼前这个都市传说。
传说中,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口罩的女人会拦住路人,问他们自己是否漂亮。
如果回答“不漂亮”,会被她直接用剪刀杀害。
如果回答“漂亮”,她会摘下口罩,露出裂到耳根的嘴,然后问:“这样也漂亮吗?”
无论如何回答,结局都是死。
真是个不讲道理的传闻。
但林渊此刻感觉到的不是恐惧,只是一种被麻烦找上门的烦躁。
眼前这个东西不是人。
他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嗯,我知道了。”林渊开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回答一个问路的陌生人。
女人明显愣了一下,剧本里没有这个选项。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林渊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你的问题我收到了,但我拒绝回答。根据伊甸城邦公民守则第七条,任何人不得强迫他人回答涉及个人审美与主观判断的问题。”
他甚至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你这是在骚扰我,我可以报警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在说什么……”
“我在陈述事实。”林渊说。他能感觉到,随着对方情绪的波动,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那种被窥视的刺痛感变成了实质性的压力,像冰冷的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麻烦。
天大的麻烦。
女人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的口罩。
“既然你觉得漂亮……”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像是用指甲在玻璃上划过,“那……这样呢?”
我什么时候觉得漂亮了?
林渊感到一阵无语。
你们这些诡异的行为模式是设定好的么?
只见她猛地扯下口罩。
一张能让人把昨天的晚饭都吐出来的脸出现在林渊面前。
那张嘴,从两边嘴角被硬生生撕开,一直裂到了耳垂下方。
伤口没有愈合,翻卷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新鲜的暗红色,边缘还能看到粗糙的缝合线。
随着她说话的动作,那道巨大的裂口一张一合,露出里面白森森的牙齿和深不见底的咽喉。
浓郁的血腥味和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这样……也漂亮吗?”她咧开嘴,试图做出一个微笑,但这动作几乎要把她的头颅分成两半。
林渊静静地看着,大脑飞速运转。
逃跑?
对方刚才的移动方式显示速度恐怕极快。
所以,只能处理掉。
他看着那张扭曲的脸,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给出了答案。
“一般般吧。”
裂口女僵住了。那张裂到耳根的嘴,那道能看见咽喉的伤口,那个恐怖的笑容,全部定格。
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宕机”的空白。
“一般般”……是什么?
“你……说什么?”干涩的音节从裂口里挤出,带着机械失灵的卡顿感。
“我说,一般般。”林渊重复了一遍,甚至还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像是在做更严谨的评估,
“主要是这个伤口,处理得有点粗糙,缝合线都露出来了。而且左右不太对称,左边裂得比右边稍微高了一点,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
“建议做个微调,拉到同一个水平线上,会更协调。”
“……”
她周围的空气却开始扭曲,原本只是微降的温度骤然跌到了冰点。
林渊呼出的气,在面前凝成了一小团白雾。
麻烦了。
好像玩脱了。
他只是觉得按照套路回答很无聊,下意识地就吐槽了。
“你……在……耍……我……”
裂口女藏在风衣下的手猛地抬起,一把锈迹斑斑的巨大园艺剪刀出现在她手中。
剪刀“咔”地一声张开。
下一秒,米色身影消失在原地。
林渊后颈汗毛炸起,尖锐的危机感直刺大脑。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凭着本能向左侧猛扑出去。
“刺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
他刚刚站立的位置,身后的梧桐树干上,被剪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木屑纷飞。
林渊在地上狼狈地滚了一圈稳住身形,低头看了一眼肩膀。
校服外套和里面的衬衫被划开一道长口子,露出皮肤上浅浅的红痕。
还好,只是擦伤。
但他妈的,这套校服很贵啊。
深蓝国际学院的校服抵得上他之前在孤儿院几个月的生活费。
心情顿时更差了。
恶臭扑面而来。
裂口女已到面前,高举剪刀,对着他的脑袋狠狠剪下。
林渊瞳孔一缩,双手撑地,腰腹用力,整个人像弹簧般向后滑出。
“咔嚓!”
剪刀合拢,将他刚才头部所在位置的坚硬石板路面剪得四分五裂。
痛。
虽然不会死,但痛觉是百分之百真实的。
这种感觉他经历过很多次了,从在孤儿院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却发现连淤青都不会留下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可每一次受伤,都还是那么不爽。
裂口女被连续闪避激怒,身体微沉,化作一道模糊残影笔直冲来。
这一次,她没有用剪刀,而是直接伸出那只干枯惨白、指甲又长又黑的手,目标是林渊的脖子。
太快了!
危机预警在脑中疯狂鸣叫,但身体反应有点跟不上。他只能尽力后仰,一个铁板桥,险之又险地避开冰冷指风。
不等他直起身,裂口女的膝盖已狠狠顶在他的后腰。
“砰!”
一声闷响。剧痛炸开,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被顶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草地上。
“咳……”
他趴在地上,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空气,脊椎像是要断裂开来。
裂口女迈着诡异的平移步伐走近,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浑浊眼里流露着“嘲弄”。
她缓缓举起大剪刀,对准了他的后心。
“这样……也……一般般吗?”她想起了这个让她错乱的词,声音带着报复的快意。
林渊脸颊贴着微凉草叶,没有动。
躲不掉了。
既然躲不掉……那就没必要躲了。
他厌恶疼痛,但他更厌恶这种被当成猎物戏耍的无力感。
一次又一次,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找上门。
烦不烦啊。
在剪刀刺下的瞬间,林渊用尽力气,猛地将上半身向上一挺!
“噗嗤!”
冰冷坚硬的金属利刃,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左肩,从前胸透出。
鲜血瞬间染红衬衫,剧痛在神经里炸开。
裂口女愣住了。
她没想过猎物会主动寻死。
而这瞬间的错愕,就是林渊等待的机会。
在剪刀刺穿身体的那一刻,他的右手已闪电般探出,死死抓住了裂口女握剪刀的手腕。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扭曲,只有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抓到你了。”
他轻声说。
裂口女反应过来,试图抽刀,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她另一只手成爪,抓向林渊的脸。
林渊不闪不避,左手抬起,精准扣住她另一只手腕。
两人形成诡异姿势:剪刀还插在林渊肩上,而裂口女的双手手腕都被他死死钳制。
“放……开……”
裂口女嘶吼着疯狂挣扎,力气大得惊人,林渊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呻吟。
但他没有松手。
他只是看着她,墨黑的眼瞳里,倒映着她那张扭曲恐怖的脸。
然后在裂口女惊愕的注视下,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
林渊肩膀上那个血流如注的贯穿伤口,那些被剪刀撕裂翻卷的皮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生长、愈合!
不过短短几秒,那道致命伤就只剩下了一片狰狞的血污。
唯有校服上被贯穿的破洞,证明他方才确实受了必死的伤害。
不死体质的超强自愈。
这是林渊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底牌。
他至今不明白这力量从何而来,
就像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带着前世车祸死亡的记忆,转生到这个拥有伊甸城邦、深蓝学院,以及这些被他称为“诡异”之物的平行世界。
裂口女的挣扎停了下来。那没有情绪的浑浊眼球里,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恐惧”的东西。
“怪物……?”
“咱俩彼此彼此吧大姐?”林渊觉得有些好笑,随即眼神一冷,“而且现在……轮到我了。”
他猛地发力,双手手腕一错。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骨裂。裂口女的两条手臂,被他以诡异角度硬生生折断。
“啊——!”
不似人声的尖啸从裂口中爆发。
林渊松开手,在尖啸声中,一把将还插在自己身上的剪刀抽出。
温热血滴溅上脸颊。他毫不在意,反手握住剪刀把手,对着面前的裂口女,狠狠捅了过去!
物理超度。
对付这些不讲道理的诡异,就要用最简单最直接的物理方式,让它们彻底消失。
剪刀刺进裂口女腹部。
“不……不可能……”
她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林渊面无表情,抽出,再次刺入。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都精准而致命。
随着他的动作,裂口女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在一阵不甘的嘶鸣中,彻底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原地只留下那把锈迹斑斑的巨大园艺剪刀。
“铛啷。”
剪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渊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脸上的血迹让他看起来有种凶狠的气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完好无损的肩膀,又看了看地上那把剪刀。
“总算解决了。”
他弯腰捡起那把作为战利品的剪刀,感受到上面残留的阴冷气息。
“真是麻烦啊……”
他再次低声抱怨,拍了拍沾上草屑和血迹的校服。
看来去行政楼办理入学手续前,得先去一趟宿舍换身衣服了。
阳光透过梧桐叶隙洒下,斑驳落在他身上,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幻觉。
深蓝国际学院的校园依旧宁静优美,远处隐约传来学生们的谈笑声。
林渊深吸一口气,将那把巨大的剪刀不太协调地夹在腋下,朝着宿舍区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