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房,宇宙洪芳,日月盈……盈……日月盈照……”
“天地玄房,宇宙洪芳,日月盈照,常旭六张……”
温和的阳光洒进破落的庭院,稚嫩的声音中满是骄傲。
李致远注意到堂弟瞥过来的目光,很想冲他翻个白眼,心里却提不起那个兴奋劲。
他前世可是正儿八经的汉语言博士,毕业后不到两年就做了教授。
却因在上班路上撞了大运,一命呜呼。
穿越到这个世界已有好几天,每日都在生病,这未发育的身体还没适应且不说,连饭都吃不饱,除了整日歇息,还要遭受他人嫌弃。
也只有在如此境况之下,他才能深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怀才不遇。
“喂,那个……你去帮我倒杯水,背了这么半天,我已经渴了。”堂弟李宏胜叫道。
李致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你这才背了几分钟?而且前四句错了那么多,怎么好意思在这颐指气使?
他虽然不是专门研究古代文学,也没有背过《千字文》,但论才学,他自认为绝对不输于当世所谓的举人。
要知道,前世义务教育的含金量远不是现在这时代能想象的,单单高中语文所涵盖的知识面,便足以超过所有的秀才。
更何况他还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就算让他现在去参加科举,通过院试也完全不在话下。
当然,想中举还要另说,毕竟前世所学与八股文又很大区别,还需要花点时间去学习。
“喂,听到没,你弟弟让你给他倒杯水。”二婶赵氏往李致远脑袋上一拍。
李致远怒气陡升。
碍于这晚辈身份以及这孱弱的身体,也不好发泄出来,硬撑着站起身,心里盘算着怎么给自己争取读书的机会。
“磨磨蹭蹭,还不快去!”二婶呵斥道。
“我来我来。”母亲张桂芳从屋里跑出来,拦在李致远身前,“这孩子身体弱,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赵氏一把拉住她,说道:“孩子?哼,他还是不是男人?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下地干活了,哪像他这么天天躺着?就让他去!也算是锻炼锻炼他!”
张桂芳乞求道:“二叔媳妇,这孩子还生病呢,我去倒水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要挣脱。
“站住!”赵氏呵斥一声,手拉得更紧。
阴阳怪气地道:“我知道你是县里来的,比咱们都金贵,所以你儿子就碰不得,是吧?就该让他歇着,把我们都累死算了。”
张桂芳听到这话,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她确实是县里出身,家境比李家好上一些。
当年头一回遇见跟孩子他爹就看对了眼,还有算命先生说,他们是天作之合,八字契合到了极点,若是成了这笔姻亲,将来必然是大富大贵的命。
只可惜,嫁进李家十余年,除了添上人丁以外,并没有让家里的境况发生改变。
这些年她一刻也没闲着,总是忙里忙外的,对婆婆百般孝敬,对亲戚的需求也是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
奈何妯娌之间还是矛盾重重。
尤其是这赵氏,也许是眼红她出身好些,总是不断找茬。
张桂芳看了看儿子,想到他生着病还要被欺负,又想起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她把头猛地一抬,红着眼睛说:“二叔媳妇,这话你就说得过分了,你说我也就算了,我家小孩又怎么得罪你了?”
赵氏仿佛受了刺激,当即叉起个腰,两只小眼睛竖了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他都这么大人了,就知道躲在家里面吃白食,你还好意思说?”
张桂芳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吃白食?到底是谁吃白食?”
赵氏道:“你什么意思?”
张桂芳道:“先不说别的,我问你,你坐月子的时候,是谁在伺候你?这些年你给家里干了什么活?你家相公又给家里挣了几个钱?”
赵氏嘴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叫嚷道:“那又怎么样?是你照顾我的,那又怎么样?”
张桂芳道:“那你告诉我,到底谁吃白食?”
赵氏抿了抿嘴,不服气地撇开眼睛。
张桂芳语气放缓了些,说道:“二叔他媳妇,我也不想吵架,但你不能欺负我儿子。”
“从我嫁进来,为家里付出了多少,你算过吗?家里的饭谁做的?衣服谁洗?”
“伺候婆婆这事,你又付出了多少?”
“还有我相公,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他有说过什么吗?他这么拼死拼活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连嫁妆都拿出来用了,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说到最后越发得理直气壮。
赵氏半句话也插不上,多少也是知道自己是理亏的。
她能在这个贫困的家庭里面好吃懒做,完全是沾了她儿子的光。
头几年她还不敢像现在这么肆无忌惮,也就是去年,儿子从外面玩了一天回来,嘴里蹦出了几句三字经。
当时全家人都认为这是个读书的苗子。
公公二话不说,让大家省点吃喝,多干点活,争取把这孩子供出来。
自那以后,她这个做母亲的便抬高了下巴,总是借口说要照顾读书的儿子,把家务推给别人。
她当然知道自己是摊了别人的好,可这些事要是认了,以后还不被人指着鼻子骂?
短暂的慌乱过后,赵氏重新昂起脑袋,斜眼瞧瞧李致远,脸上再次泛出鄙夷神色。
“那又怎么样?谁叫你儿子不争气?你们做这些是为了供我儿子读书,但这是应该的,他可是咱们家唯一的读书人,迟早会光宗耀祖!”
张桂芳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委屈和不甘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微微张开的嘴巴好半天才合拢,脸色越来越暗淡,最后变得绝望。
也许,这就是命吧。
注定了要吃苦要被人欺负的命,上天注定的事,人又怎么斗得过?
赵氏讥讽地看着她,脸上又多了几分得意,李宏胜也站起身,那姿态似乎比张桂芳这个成年人还高。
李致远瞧着这样的场景,再也无法忍受,稚嫩的脸庞上凝结出成年人的冷漠与愤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