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脸色很是难看，颇为不满地道：“桂芳，你为阿胜做的事，大家都记得，但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可是你侄儿，你为他花点钱怎么啦？”

张桂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很是委屈地道：“娘，我没有那么说，我没有！”

赵氏得意地抬起下巴，说道：“大嫂，你说没说也没关系，确实是我们家欠你的，你放心，等以后阿胜出息了，都会还给你的。”

她刻意加重了“我们家”三个字，就是把全家包括公公婆婆全都拉下水。

奶奶的脸色更加冷冽：“没错，是该还给她。”

张桂芳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身子一软，险些摔倒。

李致远扶住母亲，心中怒意狂涌，暗道：既然你们这么污蔑我妈，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怒视李宏胜，问道：“阿胜，你说的那个什么询，是不是叫苏洵？”

李宏胜吃了一惊，急道：“对对对，就是姓舒！”

他随即就意识到：这他妈不是要被比下去了吗？

他本就不算聪明，急切之下更想不到找回面子的办法，慌不择言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偷偷去过学堂？老师讲课的时候，你是不是躲在外面听？”

李致远道：“还有一位姓欧阳的大学士，在这位苏先生的墓表上写：‘年二十七，始发愤读书’。所以他开始读书不是七八十岁，而是二十七岁。”

李宏胜长大嘴巴不说话。

李致远接着道：“另外有出息的，也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两个儿子。阿胜，你读书可读的真好啊，我娘把嫁妆都拿出来给你用，你就是这么读书的？”

李宏胜彻底闭上了嘴巴，脑袋也低了下去。

赵氏张着嘴巴楞了好半天，瞧见大嫂脸上恢复了骄傲神色，内心越发嫉妒，却也只能干瞪着眼。

院子里平静了片刻，小叔突然站起来，大声道：“爹，娘，我看还是阿远更适合读书。”

赵氏急道：“不行，娘，您之前已经说过的，您可不能不管阿胜啊！”

奶奶脸色有些不好看。

因为方才的争端，她对张桂芳母子已经有了成见，人品不行的人，读再多书又有什么用？

况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孙子确实很聪明，可阿胜已经上了这么久的学，就这样半途而废的话，他会有多伤心？

奶奶沉吟道：“桂芳，我先问你，你为什么要对阿胜说那样的话？”

赵氏顿时欣喜，阴阳怪气地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见不得我们阿胜好呗，当然，大嫂之前是不会这样的，现在也不过是想给致远争取个读书的机会罢了。”

“我……”张桂芳再度委屈得说不出话。

李致远愤怒不已，也不顾自己小孩身份，直视赵氏，说道：“既然二娘这么说，那不如分了家吧？我娘亲如此对不起二娘，我这做儿子，也愧为李家人，还请爷爷奶奶将我不孝子孙逐出家门！”

这话说得既是威胁，也是讥讽，更是另一种形式地喊冤。

院中诸位长辈虽然没什么文化，却也听得出他的意思，只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能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人惊奇。

张桂芳大叫道：“致远，你……”

爷爷李初八起身怒道：“闭嘴！你在说什么？二娘不过抱怨了几句，你怎么能说这样的？”

李致远理直气壮地道：“爷爷，这可是奶奶说我娘亲有错，我替我娘亲认这个错，有什么不行？”

他恭敬地拜了拜，说道：“请爷爷把我这不肖子孙逐出家门！”

李初八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把手一甩，气呼呼坐下。

赵氏悄悄拉拉丈夫的衣角，示意他想点办法，后者却是回以为难的眼色。

现代有句话叫做矫枉必须过正。

反正无辜被扣了帽子，与其费尽心思辩解，不如直接认下罪过，然后夸大其词，把水搅浑，看他们要怎么处理。

李致远和他爹都已经是家里非常重要的劳动力且不说，如果真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逐出家门，在场所有人都别想抬起头做人。

张桂芳初时不解，细想之下，当即明白过来。

也向公公拜了拜，说道：“爹，致远说得对，我确实对不起宏胜，也对不起宏胜他娘，就等相公回来以后，把我休了吧。”

“这……”李初八抬了抬手，却不知该怎么劝解，眼神中多了几分愧疚意味。

李宏胜年纪小，看不出局面已经发生变化，用无所谓地态度问：“爷爷，大娘他们既然说要走，那就随便他们呗，你为什么……”

赵氏急忙捂住他的嘴：“别说了！”

又对二老道：“爹，娘，我看大嫂她也不是真的对我有什么坏的想法，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如果有可能，她当然希望把人赶走，有谁愿意出身比自己好的人整天在眼前晃呢？何况还欠着人家的。

可如果真的把人赶走了，人家的嫁妆就要尽快还了，供儿子上学堂的事也少了许多助力。

奶奶连忙道：“对，对，都是一家人……”

张桂芳抢着道：“娘，是我对不起婶子，我没脸在家里待下去了，还是让我走吧。”

奶奶劝道：“桂芳，你别激动，都是一家人，犯不着这样的。”

赵氏又急又气，脱口道：“对，大嫂，咱们不用这样的，我……我……”

她也想承认之前说的话不对，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咬咬牙，转而说道：“大嫂，说到底，你也是让致远读书，要不这样，咱们大家多尽点力，先让致远去学堂试几天再说。”

她说的也只是权宜之计，心下已经开始思考，要用什么办法阻止李致远上学堂。

李致远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却也不在意，只是感叹请外公这事倒是多余了。

拱手道：“那就多谢……”

李宏胜想到白天的情形，本能地感觉到危机，从母亲的胳膊中挣脱出来，急道：“不行，怎么能让他……”

赵氏一巴掌拍过去，骂道：“有什么不行的？你哥想读书，有什么不行的？”

李宏胜摸着脑袋，委屈道：“娘，怎么能让他……”

赵氏喝道：“闭嘴！”

又拿眼睛看向公公。

张桂芳和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