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材料小组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批问题钢材导致的停产整顿还在继续。
周明轩带着质检人员没日没夜地筛查，废品区堆砌的缺陷零件像小山一样刺眼。
林华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她不仅要推进“火种”项目，还要牵头组建材料检测小组。
“超声波……原理是利用高频声波在材料中传播遇到缺陷会产生反射……”
在临时腾出的一间小仓库里。
林华对着几个从各车间抽调来的、有些基础的年轻工人和技术员，讲解着超声波探伤的基本原理。
黑板上画着简单的示意图。
一个叫小刘的青年工人挠着头：
“林工，这声波看不见摸不着的，咋让它听话地往钢坯里钻，又能知道它碰没碰上毛病呢？”
林华耐心解释：“我们需要一个能产生高频振子的探头，把它紧贴在被检测的物体表面。
振动传递进去，遇到内部缺陷，部分能量就会反射回来，被同一个探头或者另一个探头接收，转换成电信号，显示在示波器上。
这样，我们就能‘看到’内部的缺陷了。”
她拿出一个从废旧电台里拆下来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阴极射线管示波器，以及几个自制的、包裹着有机玻璃壳的压电陶瓷片。
这是她和郑海琢磨了好几天，利用库存的少量钛酸钡陶瓷，勉强做出来的简易探头。
“看，这就是我们的‘眼睛’。”林华将探头连接上示波器，接通电源。
示波器屏幕亮起，一条绿色的基线在跳动。
“但是，我们现在缺一个关键的东西——能产生稳定高频电脉冲的发射电路，以及能放大微弱反射信号的接收电路。这需要精密的电子元件和设计。”
这正是目前最大的瓶颈。郑海的“织女星”小组自顾不暇，沈鸿和韩冰的主要精力又在“尖刀”的制导系统上。
就在林华一筹莫展之际，杨伟带着一个人走进了小仓库。
“林工，你看我把谁给你请来了？”杨伟侧身让开。
只见沈鸿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林工，听说你们这边遇到点电子上的麻烦？厂长让我过来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林华又惊又喜：“沈工！您……您不是在忙‘尖刀’的制导吗？怎么……”
沈鸿摆摆手，将木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些旧的无线电元件、线圈，还有几张画得密密麻麻的电路图。
“制导那边有老韩和老范盯着，阶段性方案已经定了。
厂长说你们这边更急，关系到全厂的生产质量底线。
我这把老骨头，搞点这种基础的发射和放大电路，还算在行。”
他拿起林华自制的压电陶瓷探头，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想法很好，土法上马，精神可嘉。
这钛酸钡压电效应虽然弱了点，但勉强能用。
发射电路可以用间歇振荡器原理，接收放大嘛……
我们用两级高频晶体管放大，虽然增益可能不太够，噪声也大，但筛查明显缺陷应该问题不大。”
沈鸿的到来，如同给陷入泥沼的材料检测小组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经验丰富，动手能力极强，很快就带着小刘他们，利用库存的旧元件，开始搭建那个至关重要的超声波探伤仪。
几天后，一台外观粗糙、线路裸露、但核心功能具备的“土造”超声波探伤仪，诞生了。
第一次测试，选择了一块已知内部有微小气孔的钢坯。
沈鸿小心翼翼地将涂抹了耦合剂（用的是稀释的机油）的探头压在钢坯光滑的表面上，调整着示波器的旋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跳动的绿色光屏。
突然，在稳定的基线后面，出现了一个微弱的、一闪而过的回波信号！
“有了！有回波！”小刘眼尖，第一个喊了出来。
林华的心猛地一跳，凑近仔细看。虽然信号很弱，波形也不够清晰，但确实存在！
这证明，他们的思路是对的！这台“土家伙”，真的能窥探到金属内部的秘密！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仓库里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
虽然这仅仅是第一步，距离稳定、精确的检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这微弱的光点，代表着希望！
杨伟得知消息，也特意赶了过来。
他看着那台简陋的仪器和屏幕上不易察觉的回波，用力拍了拍沈鸿和林华的肩膀：
“好！太好了！这是我们自己长出来的‘眼睛’！
立刻总结经验，优化设计，争取尽快造出几台实用的，投入到生产质检中去！”
原材料危机的阴霾，似乎被这微弱的技术光芒驱散了一点点。
就在这时，老陈前来报告，吴秀兰和她女儿，经过一路辗转，已经安全抵达了本地，正在招待所安顿，等待进一步的安排。
杨伟决定，亲自去见见这位吴老的女儿。
傍晚，杨伟和林华一起，来到了厂区外围那间条件简陋的招待所。
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他们见到了吴秀兰和她的女儿。
吴秀兰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年纪。
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列宁装，梳着整齐的短发，面容清秀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眼神中有着知识分子的沉静，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她的女儿大约七八岁，扎着两个羊角辫，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来人。
“吴秀兰同志，一路辛苦了。我是杨伟，这位是林华同志。”杨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杨厂长，林工，你们好。”吴秀兰站起身，显得有些拘谨，但举止得体。
她轻轻拉过女儿，“小雅，叫叔叔，阿姨。”
“叔叔好，阿姨好。”小女孩的声音细细的。
林华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水果糖。
这是她平时熬夜提神用的，递给小雅，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小雅真乖。”
简单的寒暄后，杨伟切入正题：“吴秀兰同志，感谢你对我们的信任，也感谢吴老留下的宝贵知识。
我们这里条件很艰苦，保密要求也很严格，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