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洛城走出家门,已过了整整两天了,脚踏着地上干硬的黄土,洛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于此刻终于对这世界有了些归属感。
干冷的风拂面吹来,洛城已看到不远处那层层堆叠在山腰的几处村子,心情不自觉好了些。
可没等上多长时间,他脸上的笑容便微微凝固住了。
眼前是两个高高木桩搭起来的村门,上面用铁锹凿出歪歪扭扭的“莲台村”三个字。
这木简陋的木头门后边就随意搭起来个泥胚房子,这就是他之前向那两个盗匪提到过得阴阳先生,王玄岳的家了。
有关那仙书呀,玄阴之体这些,都是他哄骗那两个恶人编出来的,可这王玄岳那一只眼睛却有些神异。
现在想来,恐怕也是某种他不知晓的特殊体质,生来便能瞧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如今王玄岳不在家中,房门上挂着个铁锁,门口那把手上拴着块迎风飘扬的白布。
“公子这是……”
“招魂布……村里死了人,还不止一个?”
洛城眸子闪了闪,这白布是这几处村子的习俗,若有两家以上的人家同时过着丧事,便要整个村子都挂上白布。
秦素听到这话,似是想起了伤心事,将头垂了下去。
父亲死在山上埋在山上,却连个正经的丧事都没做一场。
洛城加快步子向村里走去,这莲台村比秦素家那边稍微开阔些,一条大路呈出个“人”字形分向两边,两人刚走出几步便听到前面传来咿咿呀呀的敲锣打鼓声。
一大片黑布用粗壮的木头撑着,风吹着猎猎作响,黑布下面便听着嘈杂细碎的交谈声。
“奇怪,怎么将篷子摆在路中央?”
洛城正喃喃着,却瞧见个比他矮上一截的少年正奋力抬着水桶,抬头时看到了他。
那少年生的有些怪异,脑袋比常人大的多,是村子里那养羊户的孩子。
洛城以前不懂,如今倒晓得这少年会生出这般模样,是因为他父亲母亲是五代以内的近亲。
两人婚姻是家里撺掇着的,结婚时男人家里有几十头羊羔,婚宴还摆的阔绰。可婚后不久便有一次喝了酒,从山上跌下去,直接死了。
从此便只有女人一个将这孩子拉扯着,一家两口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好不容易把这孩子养的八九岁大了。
兴许是洛城母亲苏莹莹当初嫁来这里时,洛城家中一穷二白,也遭过好些冷嘲热讽。洛母见少年家中如此,心里有些同感,便对这家人尤其的好。
逢年过节都要让洛城去叫上这一家人来家里做客,这少年的母亲知恩图报,便隔三差五遣着少年捧上一碗羊肉汤来送到洛城家。
被村里称作“大头”的少年,后来便时常跟在洛城身后,鼻涕一甩一甩的喊着“城哥儿”!
只见这少年抬头时撞见了洛城两人,那木愣愣的眼中顿时一亮,用空出来那个手指着洛城。
洛城招手打声招呼,“大头!”
大头张着嘴,嘟囔着一阵咿咿呀呀,直接将手中那水桶放在一旁。
洛城以为他会迎上来,却见大头直接一扭屁股回头便跑开了。
“这小子……准是跑去找我娘了!”
洛城轻轻一笑,却将目光看向两旁。黑色布蓬子两侧摆满了五颜六色纸扎的花圈彩塔,这些东西平日死个人也就用上三五个,瞧这数量,总不是死了七八个人?
“公子,那是你朋友么?”秦素瞧着那大头形容怪异,问道。
“算是……小弟?哈哈,叫他大头就行,别看长得这样,性格很好!”
秦素点点头,两人便向前走着,洛城瞧见了些村中长辈,彼此交谈着,却在看见他时都一脸吃惊。
一个披着白丧服的中年男人走出来,他面容削瘦,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洛城认出他是自家隔着四辈的堂叔,于是唤了一声:
“三叔!”
三叔应声看过来,瞧见他的时候脸上却是出现一阵错愕,他凝着眸子仔细瞧了瞧他,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是……洛城?”
“不过几天不见,三叔怎么都认不出侄子了?”
三叔张了张嘴,半晌,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将手掌重重拍着洛城肩头:
“你这两天去哪了?你知不知道你娘她都要快急死了!”
……
大头闷着头往大灶里冲,叶落山上村落之间人情还算温和,谁家里出事总会多叫上几户人家一起帮忙。
更别说这次白事规模尤其大,也不知死了几个人,全村一起出动了,男人便在外面负责张罗各项议程,女人便起锅烧水做菜。
“哎大头,你这怎么回事,看着点路呀!”一个嘴巴略有些尖的妇人斥骂道,可大头却不理他,目光四处扫着,跑到角落里两个捡菜的女人面前。
这里面有个长得削瘦,一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穿着粗布烂衫的便是大头的母亲了,和大头父亲一样都姓李。
李氏身旁那女人和洛城有七八分相似,一头短发干净利落,有半数白丝夹在其中。她一双眼睛如今显得暗沉,脸颊上隐隐有泪痕,无比憔悴。
她便是洛城母亲,苏莹莹,此时默默不语,只快速挑拣着手中菜叶。
大头冲到两人面前,气喘吁吁的低吼道:“苏……苏姨……”
一口气没提上来,加上心里急切,这大头少年竟变得口吃起来。
苏莹莹抬起眸子,见是李氏的孩子,强忍着心里悲伤露出个笑容:“宁宁,这么急做什么?喝口水慢慢说!”
说着她起了身,倒一杯水递给李宁。
李宁连忙摆手,又是几声粗重的喘息,便急不可耐的向两人低吼道:“城哥……城哥儿回来了!”
“你说什么?宁宁,你再说一遍!”
洛母那娇弱的身子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一双泛着泪水的眼睛紧紧盯着李宁,胸口起伏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李氏也瞪着自家孩儿,一只手已经颤抖起来,像是随时要给这孩子来上一巴掌,她咬牙凶狠说道:
“李宁!这种玩笑可不要乱开!”
李宁坚定的点头,向着两人再度肯定道:
“是城哥,城哥没死,就在外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