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岭的雾是活的，粘稠得像变质了的米汤，裹在身上甩都甩不掉。陈拙站在山脚，看着那片被雾气吞噬的山林，手里的罗盘指针疯了一样打转——这地方的磁场乱得像被猫玩过的毛线团。

“就是这儿了。”李守成从越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卫星地图和热成像图，“地下有大型空洞，面积...至少三个篮球场大。温度比周围高八度，有热源。”

陆剑锋也下了车，身后跟着六个士兵，都穿着迷彩作战服，装备精良，但脸上多少有点不自在——他们是特种兵，擅长对付恐怖分子，对付这种玄乎事还是头一遭。

“根据丁浩然的交代，古墓入口应该在山腰那片乱石堆里。”陆剑锋指着半山腰，“但他说那里有机关，触发的人都没回来。”

陈拙调整了一下呼吸，地脉印记微微发热。他能感觉到，整座山的地下，有一股庞大而混乱的能量在流动，像一锅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先上去看看。”他说。

“一起。”李守成收起平板，“这地方邪门，两个人有个照应。”

两人沿着山路往上走。路很陡，长满了青苔，滑得厉害。越往上走，雾气越浓，能见度不到五米。陈拙不得不开启望气术，才能看清前方的路。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来到一片乱石堆前。石头大小不一，大的有卡车那么大，小的只有拳头大小，但摆放的位置很奇怪——看似杂乱，但仔细看，能看出某种规律。

“八卦阵。”陈拙低声说，“不过是反的。乾位在南，坤位在北，离位在西，坎位在东...这是‘逆乱八卦’，专门用来困人的。”

“能破吗？”

“能，但需要时间。”陈拙绕着石堆走了一圈，“而且我怀疑，这只是第一道防线。古墓主人既然懂八卦阵，里面肯定还有更厉害的机关。”

他找了个相对平整的地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八枚铜钱，按正八卦方位摆在地上。然后咬破手指，在每枚铜钱上滴一滴血。

“你这是...”李守成皱眉。

“以正克反。”陈拙说，“用正常的八卦阵，中和这里的逆乱气场。可能需要半小时。”

李守成点头，在一旁警戒。陈拙闭上眼睛，开始念诵破阵咒语。随着咒语声，八枚铜钱依次亮起微光，光芒连成一片，形成一个标准的八卦图案。

石堆开始震动，石头缓慢移动，发出“嘎嘎”的摩擦声。十分钟后，石堆中间出现了一个洞口，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成了。”陈拙擦掉额头的汗，收起铜钱，“入口在这。”

他朝山下打了个手势。陆剑锋带着士兵上来，看到洞口，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下面...有多深？”一个年轻士兵问。

“不知道。”陈拙摇头，“但肯定不浅。大家检查装备，准备下去。”

士兵们检查绳索、头灯、武器。李守成从包里掏出几个香囊，分给每个人：“里面是艾草和雄黄，能辟邪。戴上，别摘。”

陈拙第一个下去。洞口垂直向下，墙壁光滑，像是人工开凿的。他抓着绳索，缓缓下降。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切开一道口子，照亮了墙壁上的壁画——很古老，画的是祭祀场面：一群人围着火堆跳舞，火堆上烤着什么动物。但动物的形状很奇怪，不像牛也不像羊，更像...

“人。”李守成在他上面说，“他们在用人祭祀。”

陈拙心中一寒。壁画继续往下，内容越来越诡异：有人被开膛破肚，内脏被取出；有人被活埋，只露出头；有人被绑在柱子上，用火烤...

“这不是普通的古墓。”李守成声音低沉，“这是祭祀场，或者...实验室。”

下降了大约三十米，脚终于踩到了实地。陈拙解开安全扣，头灯扫视四周。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至少十米高，上百平米。四周立着八根石柱，柱子上刻满了符文。地面是整块石板铺成，上面也有复杂的图案。

“我的天...”一个士兵下来，看到这景象，惊呆了，“这得花多少人力物力...”

“不是人力。”陈拙蹲下，摸了摸地面，“这是用术法开凿的。你们看，墙壁光滑得像打磨过，但没有凿痕。是用‘移山诀’一类的法术直接掏空的。”

陆剑锋也下来了，他更关注安全问题：“有陷阱吗？”

“有，但还没触发。”陈拙站起身，走向最近的一根石柱，“这里的阵法很完整，但能量已经快耗尽了。只要我们不乱碰，应该安全。”

他走到石柱前，仔细看上面的符文。符文很古老，但他认得——是《连山易》里的一种变体，记载的是一种“炼气化精”的法门。

“《青囊书》的作者，应该是《连山易》的传人。”陈拙说，“但这些内容...比《连山易》更极端。你们看这里——”

他指着一行符文：“‘以血肉为引，以魂魄为薪，炼天地之精，成不死之身’。这已经不是延寿了，这是要成魔。”

众人沉默。头灯的光束在黑暗中摇晃，照出一张张凝重的脸。

“继续往前。”陆剑锋说，“找《青囊书》下半部，然后离开。”

他们穿过大厅，前面是一条长廊。长廊两侧有门，但都关着。陈拙用望气术看了一下，门后都有能量反应，但很微弱。

“里面可能有东西。”他说，“但应该死了，或者沉睡了。”

“别开。”李守成说，“我们的目标是主墓室，别节外生枝。”

他们继续往前走。长廊很长，走了大约五分钟，前面出现了一道石门。门很厚重，上面刻着一个巨大的八卦图，但八卦的中央不是阴阳鱼，而是一只眼睛——竖瞳，像蛇的眼睛。

“这是...守墓阵眼。”陈拙停下脚步，“要打开这道门，必须破解阵法。否则强行开启，会触发自毁机关。”

“怎么破解？”陆剑锋问。

陈拙盯着那只竖瞳看了很久。突然，他想起守山人“山”的虚影说过的话：“《连山易》的第四卷，需要用守山人之血才能激活。”

难道这里也需要？

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竖瞳上。血渗入石头，像被吸收了一样。几秒钟后，竖瞳开始发光，八卦图缓缓转动。门开了，悄无声息。

门后是一个更小的房间，只有二十平米左右。房间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玉匣。玉匣是青色的，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有一卷书。

《青囊书》下半部。

陈拙心跳加速。他走过去，伸手想拿，但就在要碰到玉匣时，突然感到一阵心悸——危险！

他猛地后退，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房顶扑下，落在石台前。是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背对着他们。

“赵明远。”陈拙沉声道。

那人转过身，摘下兜帽，正是赵明远。他看起来更瘦了，眼窝深陷，但眼神里的疯狂比以往更盛。

“陈拙，你果然来了。”他笑了，笑得很瘆人，“我等你很久了。”

“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要《青囊书》。”赵明远说，“丁万年那个老废物，练了三十年都练不到第四层。但我不同，我有《连山易》的基础，有易门的秘法，只要得到这本书，我就能...”

“就能变成怪物？”陈拙打断他，“赵明远，你看看这四周的壁画，看看那些祭祀场面。这种功法，练了还是人吗？”

“人？”赵明远嗤笑，“人有什么好？会老，会病，会死。我要的是超越，是永恒！”

他伸手去拿玉匣。陈拙想阻止，但李守成拉住了他。

“别急。”李守成低声说，“让他拿。”

赵明远拿起玉匣，打开，取出里面的书卷。书卷是兽皮做的，很古老，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展开，但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这...这不可能！”他咆哮，“怎么会是空白的？！”

陈拙一愣。空白？

赵明远疯狂地翻着书卷，但每一页都是空白的，一个字都没有。

“不可能...丁万年明明说下半部在这里...”他喃喃自语，突然抬头看向陈拙，“是你！是你搞的鬼！”

陈拙摇头：“我刚到，怎么搞鬼？”

“那就是这书有问题！”赵明远把书扔在地上，“需要用特殊方法才能看到...守山人之血！对，守山人之血！”

他看向陈拙，眼神变得贪婪：“你有守山人之血，对不对？陈九章的孙子，陈建国儿子...你的血一定能激活这本书！”

他掏出一把匕首，朝陈拙扑来。但陆剑锋的士兵反应更快，两个士兵同时开枪。子弹射向赵明远，但在距离他半米的地方突然转向，射向墙壁——又是护身法器。

“没用的！”赵明远狂笑，“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来，提前布下了‘逆转阵’！在这里，所有攻击都会反弹！”

他继续扑向陈拙。陈拙不退反进，桃木剑出鞘，一剑刺去。赵明远用匕首格挡，两把兵器相撞，爆出一团火花。

“你打不过我。”赵明远狞笑，“我有易门秘法，有三十年修为，你一个刚觉醒的小子，凭什么跟我斗？”

“凭我不是一个人。”陈拙说。

话音未落，李守成出手了。他扔出一把铜钱，铜钱在空中排成一个阵法，压在赵明远身上。赵明远动作一滞，护身法器的光芒暗淡了一些。

陆剑锋趁机开枪，这次子弹没有完全转向，有一颗擦着赵明远的肩膀飞过，带出一串血花。

“你们...找死！”赵明远暴怒，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咒语。地面开始震动，墙壁上的符文亮起血红色的光。

“他在激活古墓的杀阵！”李守成大喊，“快阻止他！”

陈拙冲上去，桃木剑直刺赵明远胸口。赵明远不躲不闪，任由剑刺入身体，但就在剑尖触到他皮肤的瞬间，他突然笑了。

“你上当了。”

他一把抓住陈拙的手腕，用力一拉。陈拙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到他面前。赵明远另一只手按在陈拙额头上，口中念诵更快的咒语。

“以我之血，引你之魂...夺舍大法！”

陈拙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从额头涌入，直冲脑海。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像被人从身体里往外拽。

“陈拙！”李守成想冲过来，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陆剑锋和士兵们开枪，但子弹全部反弹，差点伤到自己人。

陈拙咬紧牙关，拼命抵抗。地脉印记疯狂运转，金色纹路布满全身。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交战，像两条龙在撕咬。

“放弃吧。”赵明远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你的身体，你的能力，都归我了。我会用你的身份活下去，继承你的一切，包括那个漂亮的女朋友...”

林薇。陈拙想起她的脸，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说的“我等你”。

不。绝不。

他集中全部意志，催动地脉印记。金色纹路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像太阳一样照亮了整个房间。赵明远惨叫一声，松开手，后退几步。

“你...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有要守护的人。”陈拙喘着气，举起桃木剑，“而你，什么都没有。”

剑光闪过。这次，没有护身法器阻挡。桃木剑刺入赵明远胸口，七星图案亮起，灼热的能量瞬间摧毁了他的心脉。

赵明远低头看着胸口的剑，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他倒下了，眼睛还睁着，但已经没了神采。

易门最后的核心成员，死了。

陈拙拔出剑，感到一阵虚脱，差点摔倒。李守成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陈拙看向地上的《青囊书》下半部，“那本书...”

李守成捡起书，翻了几页，还是空白。他想了想，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书页上。

血渗入兽皮，但没有变化。

“看来只有守山人之血才行。”他说。

陈拙接过书，滴了一滴血。血滴在书页上，瞬间被吸收。然后，字迹开始浮现——不是一个个出现，而是像水中的倒影，慢慢清晰。

“有了。”李守成凑过来看。

但两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书里记载的，不是什么长生之法，而是...一个警告。

“后世得此书者，切记：地脉改命，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吾穷尽一生，方知此理，然已晚矣。故留此书，非为传法，而为警世。若有人执迷不悟，可毁此书，断此念。”

下面是一段更小的字：“另，青石岭下，镇压一物，乃吾当年实验所生之‘地孽’。此物不死不灭，只能封印。若封印松动，需以守山人之血重新加固。切记，切记。”

地孽。陈拙和李守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地下...有东西？”陆剑锋问。

陈拙点头：“而且封印可能已经松动了。这古墓的能量混乱，可能就是因为它。”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墙壁上的符文开始崩裂，石块从天花板坠落。

“快走！”李守成大喊，“这里要塌了！”

众人冲向门口。但来时的那道长廊，已经被落石堵住了一半。

“这边！”一个士兵发现另一条路，是刚才没走过的侧门。

他们冲进去，里面是一条向上的斜坡，像是逃生通道。身后，崩塌声越来越近。他们拼命往上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终于出现了亮光——是出口！

冲出洞口时，他们发现已经到了山的另一侧。回头看去，整座山都在震动，烟尘滚滚。

“那东西...出来了吗？”一个士兵喘着气问。

陈拙开启望气术，看向山下。他看见，地底深处，有一股庞大的黑色能量在涌动，但被一层金色的网牢牢锁住——是封印，守山人留下的封印，虽然松动，但还没完全破裂。

“暂时没有。”他说，“但封印撑不了多久。最多...三个月。”

三个月。他们只有三个月时间，想办法重新加固封印。

否则，那个“地孽”一旦出来，会带来什么灾难，没人知道。

陈拙握紧手中的《青囊书》下半部，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以为这是最后一件事。

但现在看来，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