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阳快步跟上铁拐李,出了酒楼,外面夜风微凉,行人已经稀少。
他试探问道:“老伯,您说今日才到长安,可寻着落脚之处了?”
铁拐李哈哈一笑,拄拐缓行道:“老叫花子四海为家,天当被、地当床,随便找个屋檐下一歪,便是安身之所。”
金阳连忙道:“我那宅子空房甚多,就是久未打扫,略显杂乱。
老伯若不嫌弃,不如屈尊将就一宿,也好让我尽些地主之谊。”
铁拐李眼中精光一闪——
他本就有心探查金阳身上那股“逆命改运”的玄机,正愁无由亲近,闻言立刻乐呵呵应下道:“既然小友不嫌老叫化子脏臭,那我便叨扰一宿。”
二人一路闲聊,不多时便至永兴坊宅院门前。
金阳开锁推门,侧身一让道:“老伯,请进。”
铁拐李笑呵呵踏入,金阳回身关门,引他至大厅。
厅内昏暗,他摸索着点起一盏油脂灯,又寻了块旧布,匆匆擦去太师椅上的浮灰道:“老伯请坐。”
铁拐李刚要落座——
忽地!
一股阴冷刺骨的寒风自厅角骤然卷来,如鬼手拂面,直扑案上灯火,灯焰猛地一缩,几近熄灭!
金阳眼疾手快,伸手护住灯,才堪堪保住一点微光。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转瞬之间,厅内复归平静,唯余灯芯轻爆。
铁拐李却面色微凝,不动声色地扭头望向那阵风来处——
东南角的阴暗后,暗影深重,似有异动。
片刻,他收回目光,坐下眯眼笑道:“小友,你觉得这宅子……怎么样?”
金阳浑不在意道:“还行吧,总比在外头租房子强,好歹是陛下亲赐的。”
铁拐李慢悠悠将乌金铁拐倚在椅旁,笑问:“难道你就没觉出……这宅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
金阳心头一凛,知他必有所指,忙问:“老伯这话何意,莫非这宅子……有问题?”
铁拐李摆摆手,笑意不减:“没什么,随口一说罢了。”
话锋一转,他压低声音道:“倒是老叫花听西市百姓议论,你原是醉仙楼跑堂,怎会突然通晓天机?
莫非……得了什么奇遇?”
金阳早有准备,坦然一笑道:“不瞒老伯,我的确有一番奇遇。”
“哦?”
铁拐李身子前倾,眼中精光灼灼道:“可否与老叫化子说说?”
金阳神色一肃,缓缓道:“那日,毛守仁拿捶衣棒打我头部,我当场昏死过去。
魂魄离体,竟入一处云雾缭绕之地。
忽见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仙翁现身,言道:“本尊不忍见你一生孤苦横死,特授你推演天机之术,助你逆天改命。”
醒来之后,我便能观阴阳、测天机了。”
他故意说得玄之又玄——既合仙道中人认知,又留足神秘余地。
果然,铁拐李信以为真,急问:“那位仙翁……是哪位上真?”
金阳摇头道:“仙翁言,时机未到,不可泄露名号。待日后真实相见,自会知晓。”
铁拐李连连点头,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看你面相本是短命孤煞之格,如今却气运翻腾、紫气隐现——
原来是仙家出手,助你逆天改命!”
金阳垂眸掩住笑意,心中暗道:“仙家?他们连我这号人都不知晓,又怎会助我?
老子靠的是福星眼镜和天地食鼎——这才是真正的仙缘。”
但他面上只作谦逊,拱手道:“是的,全赖仙翁垂怜,我方有今日之荣。”
话音刚落,窗外忽又卷入一股刺骨阴寒之气,如冰针穿肤。
金阳浑身一颤,猛地扭头——
只见东侧窗扇不知何时被吹开一道缝隙,夜风呜咽,似有低泣。
他皱眉起身道:“怎又开了?”
快步走过去,“咔哒”一声将窗闩扣紧。
回身时,却见铁拐李忽然双臂一伸,张口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懒洋洋道:“哎呀……小友,老叫花子困了,咱们歇息吧。”
金阳一怔。
这才聊了不到半盏茶工夫,怎就累了?
况且……铁拐李乃上洞八仙之一,早已脱胎换骨,岂会真因说话而疲?
他心头疑云顿起,却不好点破,只得道:“那我带老伯去客房歇息。”
“不必!”
铁拐李摆摆手,笑呵呵道:“这里就挺好,我就在这儿睡了。”
“这地上又硬又凉,怎能能睡?”
金阳劝道:“宅中尚有空房,床榻虽旧,总比青砖强。”
铁拐李却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光道:“比起睡大街,这儿已是福地,老叫花子知足常乐啊。”
金阳见他执意如此,无奈点头道:“那……我在此陪老伯。”
“随你。”
铁拐李应了一声,竟真的往地上一躺,背靠墙角,葫芦枕于脑后,须臾之间,鼾声如雷,仿佛真已沉沉睡去。
金阳摇头苦笑,回到太师椅上坐下,闭目凝神,心念沉入识海,开始研习与“人仙境有关的几道菜肴配方……
夜深人静,灯火微摇。
忽然——
一道黑影如烟似雾,自窗缝悄然渗入,无声无息滑至厅中。
那影子渐渐凝聚成形:青面獠牙,眼窝深陷,枯爪如钩,周身缠绕着腥臭黑气,犹如百年厉鬼之相!
它直扑金阳,鬼爪撕裂空气,直取其咽喉!
金阳正沉浸于食谱推演,忽觉脊背寒毛倒竖,一股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他猛然睁眼——
“啊——!”
只见一张狰狞鬼脸近在咫尺,腐烂皮肉滴着黑血,枯爪已距他喉前三寸!
躲,已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收!”
一声清喝如雷霆炸响!
铁拐李不知何时已立于厅中,手中济世药葫高举,葫口大开,一道青光如龙卷出!
那恶鬼发出凄厉尖啸,身躯如纸片般被撕扯拉长,化作一缕浓黑烟气,“嗖”地被吸入葫芦之中。
葫塞自动飞回,“啪”的封住。
厅内重归寂静,唯余烛火轻晃。
铁拐李缓缓转身,脸上哪还有半分睡意。
双目如电,扫过四周阴影,冷声道:“区区游魂,也敢在老叫花面前现形,简直不知死活。”
金阳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喘息道:“老、老伯……这宅子里……有鬼?”
铁拐李收起葫芦,淡淡一笑道:“方才老叫花子一进来,便发现这宅子阴气颇重,尔后这鬼东西还故弄玄虚,方才那阵阴风,便是它在试探。”
他瞥了金阳一眼,意味深长道:“今夜若非老叫花在此……你怕是要成它的替死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