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云蒲也不跟唐僧,悟空二人多做解释,只在原地撸起袖子抻了抻腿,简单活动了下筋骨,随后直接从悬崖上一个猛子扎进了下方的水中。
岸上的唐僧与悟空对视一眼,便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等候。
唐僧双手合十,低声念着经文,悟空则斜倚着金箍棒,时不时探头往悬崖下张望,耐着性子等待。
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只听见湍急的水流声,却始终不见云蒲的身影,悟空终于按捺不住性子,站起身来挠了挠手,咧嘴道:
“师兄莫不是被那白泥鳅拖去当点心了吧?”
悟空刚待准备去下寻人。
就听得下方的水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白色身影猛地撞破水面,裹挟着漫天水汽腾空而起,直直冲向九天之上。
龙鳞熠熠生辉,四爪翻飞间搅动风云,正是一条威风凛凛的白龙。
而在白龙宽阔的龙首之上,还站着一道衣袂飘飘的身影,青丝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不是云蒲又是谁?
白龙在天际盘旋遨游,龙吟清越,响彻云霄,片刻后,它才带着云蒲俯冲而下,稳稳落在地面。
云蒲从龙首上从容走下,拍了拍衣摆上的水珠,而那白龙则周身光华一闪,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位身着银袍,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云蒲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满脸不爽地撇过头去,竟然比自己还帅。
那翩翩公子快步走到唐僧身前,双膝跪地,恭敬叩首道:
“罪龙敖烈,拜见师傅。”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唐僧连忙伸手将他扶起,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转头求助看向云蒲。
敖烈起身,主动解释道:
“师傅有所不知,我本是西海龙宫三太子。”
“先前因纵火烧毁了玉帝御赐的明珠,父王以忤逆之罪将我告上天庭。”
“玉帝震怒,下旨将我押上剐龙台问斩,幸得观音菩萨慈悲,及时现身将我救下,点化我在此等候取经人,以赎前罪。”
他顿了顿,目光从云蒲神色掠过,又道:
“方才听大师兄提及,师傅西行之路崎岖难行,全靠双脚丈量,十分不便。”
“我愿化为一匹良驹,载师傅上路,护送师傅直至西天取得真经,也好赎清我往日的罪孽。”
话音刚落,敖烈周身光华再起,最终化作了一匹神骏无比的白马。
这白马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四肢修长健壮,马颈高高抬起,神态昂扬,比那世间闻名的汗血宝马还要胜出百倍不止。
可奇怪的是,这白马虽神骏非凡,双眼却毫无灵动之感,空洞而呆滞,与寻常牲畜的眼神别无二致,全然没有方才龙形与人身时的神采。
云蒲看在眼里,心中了然,脸上却不动声色,笑着对唐僧道:
“师傅,这白马神骏,正好能为你代步,咱们快些赶路吧。”
唐僧念了一声佛号跨马而上,悟空扛着金箍棒在前开路,云蒲紧随其后,三人一马,继续踏上西行之路。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悟空终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凑到云蒲身边,压低声音问道:
“师兄,老实说,你怎么如何得知这白龙身世的?又是怎么劝说他心甘情愿给唐和尚当坐骑的?”
唐僧是肉体凡胎,看不出其中蹊跷,但他火眼金睛,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
方才小白龙化马之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寻常的变化神通,只能改变外形,却绝不会影响神魂神智。
可这小白龙化的白马,分明是真真切切地没了灵智,若不是自封神魂,绝无可能如此。
他实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西海三太子,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自封神魂去做一匹供人骑乘的马?
见悟空满脸好奇,云蒲只是摇了摇头,反问道:
“要是让你这个齐天大圣,放下身段去给人当坐骑,一步一步走那十万八千里取经路,你愿不愿意?”
悟空想也不想便摇头:
“谁要是敢这般使唤俺老孙,俺一棒便叫他灰飞烟灭!”
云蒲继续道:
“敖烈自然也是不愿的。”
这话听得悟空更是疑惑:
“既然他不愿,那不变马便是了,大不了再找别的坐骑代步,为何还要这般自辱?”
“自封神魂,与活死人何异?”
云蒲平淡道:
“他愿不愿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人要看到他这么做,而这个人,他反抗不了。”
话说到这里,悟空心中已有几分明了。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白马那呆滞无神的双眼,轻轻叹息一声,又问道:
“他方才说,是烧毁了玉帝的明珠,被那西海老龙王告上的天庭,那老泥鳅俺老孙当年见过,不像是这般薄情寡义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云蒲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此刻虽是晌午,但阳光却并不太明亮,只从云间缝隙洒下点点光华,似是给整片天地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随后云蒲淡淡开口道:
“是真是假,重要吗?”
“自然重要!”
悟空立刻回道:
“真便是真,假便是假,真的做不得假,假的也成不了真,是非黑白若是都分不清楚,俺老孙这火眼金睛岂不是白长了?”
云蒲笑了笑,问道:
“你觉得唐僧信了吗?”
悟空思索片刻:
“他一肉体凡胎,看不出其中门道,想来应是信了吧。”
“那就足够了。”
云蒲收回目光,轻声道:
“有一人信,便会有十人信,百人信,千百万人信。”
“等到人人都信了这个真相,那所谓的真真假假,是非黑白,又有谁会真正在意呢?”
悟空听得眉头紧锁,只觉得云蒲的话里全是机锋,绕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半懂不懂的。
可他又不好意思拉下脸来继续追问,生怕被云蒲笑话他脑子愚笨,只能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嘴里嘟囔着好像是这么个理儿,转身扛着金箍棒跑到前头开路去了,只是脚步比刚才慢了些,显然还在琢磨着云蒲的话是什么意思。
云蒲摇了摇头,低声呐呐自语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大劫的债还没还完啊......”
隐约听到了后半句,悟空赶忙扭过头来:
“你说啥?”
云蒲摆了摆手,嫌弃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打听,赶紧开路去。”
悟空呸了一声,扭过头去决定不再搭理云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