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坡村,大雪漫天。
一场婚宴正在进行,乡亲们全都在院子里喝得热火朝天。
新郎官沈书翰却满脸痛苦地躺在床上,只觉头痛难忍,脑袋像是快要裂开了一般。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将眼睛睁开。
视线里却没有医院里熟悉的惨白,只有一片刺目的红。
只见土坯墙上,用浆糊贴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
屋顶是熏得发黑的木梁,挂着几串干玉米。
空气里则弥漫着一股劣质烟酒,混合了泥土的古怪气味。
“这……这是哪里?”
沈书翰眼神迷茫,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他记得,自己正在医院里抢救一个急性心梗的病人,连续工作了三十多个小时,心脏突然一阵绞痛,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可为什么……
“哼,总算是醒了,还真当自己是新郎官大老爷呢?还不赶紧过来,给我揉揉肩,捏捏脚?”
一道女声在耳畔响起,打断了沈书翰的思绪,“应付你们乡下这群泥腿子,这一天天的真是累死我了!”
“???”
沈书翰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昏黄的煤油灯下,只见一个穿着嫁衣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床沿,用力捶着后腰,满脸烦躁与嫌恶之色。
柳叶眉,杏仁眼,嘴唇红润,皮肤白皙……
“这……这是柳若溪?!”
沈书翰脑中轰然,如遭雷击。
无数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和画面,顿时如潮水般涌起!
这不是二十一世纪……
不是他奋斗一生、成为市医院沈院长的时代……
墙上的挂历,崭新的红双喜脸盆,还有柳若溪身上那件土气的红棉袄……
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地指向了一个让他午夜梦回时,都会感到窒息的年份……
1980年!
他竟然重生了!
回到了三十多年前,他跟前妻柳若溪的洞房花烛夜!
“沈书翰,你聋了还是傻了,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柳若溪见他半天没动静,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的不耐烦更重了,“真不知道我当初是中了什么邪,才会答应嫁给你这么个乡下小子!”
乡下小子?
话音落地,沈书翰瞬间回过神来,只觉一股怒气在胸中炸开。
犹记得,自己和柳若溪是在1977年认识的。
那年他高中毕业,进了村卫生室工作,算是个赤脚医生。
柳若溪则是下乡插队的知青。
对于那时的沈书翰来说,她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明媚得晃眼。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沈书翰就忍不住动心了。
他疯了一样地对她好,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对她展开了猛烈追求。
可柳若溪呢,对他永远爱答不理。
偶尔给个笑脸,都能让他高兴好几天。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希望了,谁知就在三个月前,柳若溪竟主动找到了他,说要嫁给他!
沈书翰欣喜若狂,当场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
尽管柳若溪提出了种种苛刻要求,还让他在结婚后,必须跟自己回省城,当上门女婿。
可沈书翰还是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下来。
为了凑够柳若溪开口要的“三百块”彩礼,他不仅逼着父母掏空了家底,甚至厚着脸皮跟所有亲戚借了个遍。
他以为自己娶到了梦寐以求的仙女。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到了省城后他才发现,柳若溪之所以“下嫁”给他,根本不是因为喜欢他。
而是因为她在外面跟人瞎搞,肚子里怀了孽种!
她不敢让家里人知道,更不想耽误即将到来的返城和高考。
于是,沈书翰,这个对她百依百顺的“老实人”,就成了最好的接盘侠!
想到这里,沈书翰怒火中烧,忍不住大声冷笑道:“乡下的泥腿子?柳若溪,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们乡下人?!”
柳若溪正揉着脚踝,听到这话,动作猛地一僵。
她愕然抬头,看向沈书翰,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这个男人,一向在她面前温顺得像条狗,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书翰,你冲我吼什么?我说错了吗?”
柳若溪俏脸变得阴沉,大小姐脾气当场就上来了,“你们这群乡下人,又穷又脏,不是泥腿子是什么?能嫁给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还敢跟我摆脸色?”
“福气?”
沈书翰笑得更大声了,只觉讽刺无比。
他又岂会不知柳若溪的如意算盘,是想让自己娶她,等孩子生下来,她就以高考上大学为由,把孩子扔给沈书翰和他乡下的父母,自己去过逍遥日子?
上一世,他就是这么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
为了那个孽种,被柳家呼来喝去,受尽白眼。
而柳若溪呢?
上了大学就再也没管过他们父子,毕业后更是迅速找好了下家,一脚就把他踹了。
他被耽误了整整十年!
人生最宝贵的十年!
父母也因为这件事悲愤不已,早早地气垮了身体,带着无尽的遗憾和委屈离世。
虽然他后来凭借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重新考取了医学院,一步步走到了院长的位置。
可每当夜深人静,想起父母临终前的眼神,想起自己蹉跎的前半生,他依旧会心痛得无法呼吸。
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眼前这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你……你想干什么?”
柳若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我想干什么?”
沈书翰厉声道,“我想告诉你,这福气,我沈书翰不屑于要,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公社,打离婚申请!”
“离……离婚?”
柳若溪的眼睛猛地瞪大,忍不住尖叫出声,“沈书翰你疯了?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你居然说要跟我离婚?!”
“我们的大喜之日?”
沈书翰嗤笑一声,“应该你是找到了我这个冤大头,帮你养野种的大喜之日吧!”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此言一出,柳若溪瞬间变了脸色,眼神慌乱地低下头,根本不敢与沈书翰对视。
“我胡说?哈哈!”
沈书翰不依不饶,“三个多月前,你在县城招待所干了什么好事,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把我当成傻子了是吧?”
轰!
柳若溪如遭五雷轰顶,这下是真的再也绷不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件事她做得天衣无缝,沈书翰这个土包子,怎么可能会知道?
一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她心中顿时升起阵阵慌乱和恐惧。
“不行……我绝不能让人知道我未婚先孕,否则我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柳若溪脑子飞速转动,前一秒还高高在上的脸,下一秒就挤出了两行清泪。
她竟是扑上去一把抱住沈书翰的大腿,大哭着道:“书翰,你……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我其实……其实是被逼的,我一个弱女子,当时遇到那种情况,根本就没有办法!”
“你应该知道,我柳若溪不是那种人!你这么爱我,一定能接受我,一定能原谅我的,对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而前世的沈书翰,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这副嘴脸欺骗。
可现在,看着她拙劣的表演,沈书翰只觉得无比恶心!
“滚开!”
他一脚甩开柳若溪,力道之大,让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柳若溪彻底懵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都已经放下了身段苦苦哀求,沈书翰居然还是不为所动?
眼看着沈书翰眼神越来越冰冷,她咬了咬牙,竟是从地上爬起,当着沈书翰的面,便开始解自己的盘扣。
“书翰……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很伤你的自尊!”
她一边抽泣,一边飞快地脱下红棉袄,露出了里面贴身的内衬,“但只要……只要你今晚要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也就……也就算是你亲生的,好不好?”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身体微微前倾。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暧昧的气息。
柳若溪目光灼灼,她不相信这个爱了自己三年的男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然而,沈书翰依旧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让我要了你?柳若溪,你觉得你配吗?”
“穿上你的衣服,别在这儿恶心我!”
“我沈书翰就算是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会再要你这种不要脸的烂货!”
说罢,他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一件旧外套,便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只剩下柳若溪独自一人留在屋里,美眸圆睁,满脸都是羞愤、怨恨和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