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黄龙汇尔都，昆仑气象落方寸，钟灵毓秀养升斗，东海怀下万家灯。

村里老一辈的人说，这四段的民谣在很多年前就有了，也不知是哪路骚客在扬帆前留下的。

意思是，尔都城坐落在九曲黄河的入海口，而昆仑地脉的藏风龙头，则旁落在尔都城辖下的方寸村。

任何一个传奇的人生，都离不开一个传奇的家乡。

方寸村外黄金滩，海鸟捕捉着小海龟，沙蟹咀嚼着泥球，暖阳普照的椰树下，老夫子倚坐树根，懒洋洋的给孩子们讲着往来故事。

小孺子十来个，皆盘坐在老夫子近前，脸上都挂着不同的神情。

场上年纪最小的就属罗远至了，小孩儿年仅六岁，眼仁湛如珊瑚海，脸蛋精致似璞玉，一派眉清目秀，然而此刻，他的脸上尽是神往之色，生怕遗漏了夫子的任何一句话。

“方寸村古往今来，有光怪陆离事迹千百种，可只有四样事，是最富有谈资的。”夫子闭目神游，嘴皮自在开阖：“八仙东渡的故事已经说完了，这另外三个故事留在之后讲，你们要好好温习，如果都能答对这次的试题，就给你们讲下一个故事。”

场上孺子皆露不甘神色，尤其是村野孩童，除了在家跟爹娘顶嘴以外，出家以后都是外人说一不二，这就是拘束，不过唯独罗远至忍不住好奇：“老师，剩下三个故事都是啥？”

夫子荼缓睁眼，找到了罗远至，嘿嘿笑了笑：“龟娃，你最聪明，别人问及的话，老师就不会回答了，这其余三个故事，就是‘剑仙堕蓬莱斩蜃妖’，‘龙王携汪洋镇旱魃’，还有‘天官出方寸开天门’，不过都是陈旧老调，市井茶馆的评书先生们，早把这些故事说得烂大街了。”

罗远至好奇心泛滥，不顾得寸进尺，忙问：“老师，剑仙是什么？旱魃是啥呀？那天门又是个什么东西？”

夫子没有要拒答的意思，依旧和风煦日：“西蜀的剑仙嘛，其来由为师也了解不多，只知道在蜀川以西有一片佛土，也是一片雪域，在那片广袤的大地上，有一座人称蜀山之王的神山，山上的人修行着非中原佛教的另一种佛教，是以精神力量和佛灯淬炼兵器，把兵器养出生命，以神御物，举手投足间，飞剑横去千里。龟娃，你很聪明，将来肯定有机会走出这方寸村，甚至走出尔都城，如果有幸去到西蜀，或许还能亲眼目睹‘佛灯养剑’的场面。听说每当天降佛灯，蜀山上所有子弟都会伫立山间做深呼吸状，就像放逐灵魂任其神游，好一派仙家气象呢。”

罗远至细嚼慢咽片刻，还不等完全消化，就继续发问：“那旱魃是啥呢？”

老夫子从树下站起，拍掉了沾染在身上的砂砾，走到罗远至近前，拍了拍他的小肩膀：“那些宁愿把屎尿都拉在裤裆里，也不愿意去茅厕的孩子，你知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什么吗？”

罗远至摇头。

夫子笑了笑：“都说怕鬼的人心里不坦荡，不纯洁，可这世上哪有内心不纯洁的孩子啊，所以啊龟娃，怕鬼是我们人与生俱来的，等你们再长大一些，跟老师学了其他学问壮了心智，老师再和你们说旱魃的故事，好吗？”

跟所有孩子一样，吵着闹着要长辈给自己讲鬼故事，听了之后又后悔，孩子天性不过如此。罗远至就问：“旱魃是坏的吗？”

夫子不再回答了，环视四下，迎着所有孩童的目光，拂袖远去：“今天到此为止，都去抓小海龟吧，每人只许抓十只，适可而止，才有平衡。”

罗远至抽身站起，一众孺子向老师离去的方向躬身行礼，直到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村落中，孩子们绷紧的神经才得以舒缓，然后一哄而散，在沙滩上拾取那些破沙归海的小海龟，比较着小海龟的个儿，然后将它们放进腰后的木篓。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暖阳普照的上午，黄金滩上突然出现许多身披戎装、头戴英冠、手按佩剑、结群二三十的兵家，他们站在沙滩上，向着同一个方向远眺。

那个方向，是东海的尽头。

渔船泊岸，海鸟倦归，家长们来到沙滩上，唤着自家孩子的乳名。

而那群来自尔都城的士兵就屹立在海滩上，任由浪花拂过他们的虎头履，罗远至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向远海，天外浓云正不断朝那边涌去，幅度迟缓的浪花也逐渐增强。

在东海的尽头，一片无边的蜃楼正在冉冉升起。